他似乎走上了一条死路,可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唐沢裕从不为任何人而留,可他偏偏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
他痴心妄想。
黑泽阵坐了很久,直到背对着他的人呼吸渐渐匀称。他并不关心他僵在那里是为什么。时间像推移了一个世纪,黑泽阵起身,把床边柜上的收音机轻轻往前推了推。
“报纸每天都会送过来。”他说,然后就感觉没有什么可说的。又过了一会,他转身离开。
漫长的冷战开始了。
黑泽阵的目标,首先是把组织的存在本身摧毁掉。
这是个盘踞于历史之上的硕大毒瘤,无数不可避免地往深渊滑落的灾难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到了他这个层次,一切已经不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麻烦的反而成了收尾——
如何收拢底下的人,让他们一个不落地被一网打尽?
如何不让这个已经被摧毁的组织透露出半点风声?
两个问题,前者是后者的必要条件。这个庞大而隐蔽的组织以利相诱、以武相逼,在高层间联结起一张硕大的网。权力本身是最好的庇护,派生的流言不到一天就**然无存,而当其失势时,想要做到这点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多年,他们在追缉他,同时也保护他。因为将唐沢裕视为囊中之物,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地封锁他的消息。
这是这个组织带来的负面影响中,唯一一点可称得上微不足道的好处。唐沢裕没受过专业训练,却能在发现杀手的第一时间规划好路径反杀,只有在长久的实战中才能做到这一点,在自己之前,黑泽阵想不到他曾经这样应付了多少次。
研究人员问:“真的要留下您的信息吗?”
黑泽阵短暂地从沉思中回过身,顿了顿,他说:“是。”
这间实验室也同样是组织名下的资产一员,甚至是所有的生物实验室中,最为著名的那一个。二十世纪之初,细胞生物学初具雏形,最前沿的课题开始研究生物膜,同时也有了基因的概念
这间实验室受组织控制,平常运转与常人无异,只会分出几个课题以供那些隐秘的研究,与此同时,研究所需要的价格高昂的设备,离心机,精密器械,一应由组织的资金提供。
如何去封锁唐沢裕的消息?
一方面,抹掉唐沢裕在组织里留下的痕迹;另一方面,将无法抹除的替代掉。
指向唐沢裕的存在本身,只有姓名、面貌。可组织能与那么多的机要合作,长生不老的**在其中也占有很大一环。
如果这些贪婪的政客根本不知道有唐沢裕这个人,又该被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呢?
“您的骨龄比实际的年龄小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说,“这是发育迟缓的征兆。所有的生理活动周期都减慢了,也可以理解为,时间在您身上走的很慢。”
“你知道后面如何做。”黑泽阵淡淡地说。
——那么就只剩他自己。
组织培养的这些小孩,不仅是杀手,同样也是最为经济的试药素材。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药物里,总有一项能歪打正着。
黑泽阵在很久以前发现了这种幸运,青春期的孩子都开始抽条,而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慢慢生长,这个疑问终于在实验室中得到解答。
他找到了很早的那份档案。与他有关的那项研究,代号被命名为“银色子弹”。
他通过在高校实验室的机会,与军工的高层相熟。想要将组织牢牢扼杀,不透露半点风声,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够,但加上国家机器,调动的力量无异于高射炮打蚊子。
也得益于唐沢裕的选择,这个新生的国度与西方的主流社会没有纠葛,因此也不知道关于组织的隐秘传言;他们不怕被打压,被封杀,因为他们从诞生之初就被围追堵截。
黑泽阵剩下要做的事是瞒天过海。
将银色子弹的资料,作为唐沢裕的替代——长生不老的噱头本身,交上去。
这件事急不得,也不能急。
他如此精密的,有条不紊地推进一切,有时感觉自己像端坐在网面正中的蜘蛛,每秒都有大量的信息要处理计算,唯一的闲暇只有傍晚。
唐沢裕醒来后,他风雨无阻,每天都会在六点回来;曾经双方的角色以一种微妙的形式倒错,他穿过幽长的隧道,有时在栏杆外面,有时在里面。唐沢裕从不说话。
他是一个相当擅长于打发时间的人,日报上有一栏版面是填字游戏,他琢磨那个就能消磨掉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