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部为各个栏目提供素材,每天同时跟踪多则新闻,要分组、分阶段进行。今天做资料采集,奔波四地一处处户外走访。成年人百分之九十的烦恼来源于工作,但工作也能让人忘记百分之九十的烦恼。乔苑林十分投入,比预计时间提前一小时完成。明天跟编辑组开会,今天要把资料初步过筛,这是一项腻歪人的细致活儿,他主动担了过来。黄昏已至,天空不寻常的浓郁,半边马路隐没在橘红的光彩下。乔苑林愣是没欣赏一眼,打车回台里,在路上先列好关键点。待残阳落尽,黑透了,他到电视台正赶上下班时间,逆着络续往外走的人群进入新闻中心。他回到办公室便伏案忙碌,有纸质问卷,有电子文档,稍不注意就会乱套。没多久,孙卓端着杯子去茶水间,瞅过来说:“就你一个人?”乔苑林专心时连领导也不理,没抬头地答:“摄像组还得拍一些,其他人应该就直接下班了。”孙卓泡了茶回主任办公室,管的事挺多,房间却不大,南墙上一扇小窗户对着后花园,他踱过去,视野正落在资料馆的大门。分针圆满地绕了两圈,乔苑林整理完毕后仰活动了一下颈椎。他情电子版打印、保存,和纸质的按项目用回形针分类别好。孙卓夹着公文包出来,经过时问:“弄好了?”乔苑林点点头:“老大,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关窗。”“明天开会,你把弄好的给我,我明早来了先看一遍。”孙卓吩咐,“桌子我没收拾,去搁我第一个抽屉里吧。”乔苑林拿文件册统一装好,进孙卓的办公室,绕过书桌放进抽屉里,低头听见电脑运转时散热的声音。忘记关机么,他碰了下鼠标,显示屏陡地亮了。居然没有密码解锁,一篇打开状态的文档赫然摆着眼前,而后乔苑林晃见了梁承的名字。被领养的少年,误杀养父……这是一篇关于梁承和赵建喆的新闻稿,记者是林成碧。乔苑林瘫坐在椅子上,死盯着屏幕。稿中陈述了事作经过和梁承的出生背景,对于赵建喆,则暗暗联系了十六年前的专访——一个揭露过孤儿对领养人犯罪的律师,被自己收养的孩子杀死。倾向不言而喻,令乔苑林毛骨悚然。办公室的门打开,孙卓去而复返,来拿桌角上刻意遗落的车钥匙。乔苑林惶然看向他:“为什么,会有这篇稿子?”孙卓说:“这是一篇未公开的废稿,这件事也没报道过。”乔苑林戳着屏幕,指甲泛白颤抖:“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建喆出事后,我们多次联系警方希望进行报道,你妈妈是其中一名记者。”孙卓回答,“但梁承始终拒绝采访,直到判决下来,他忽然主动要求见你妈妈一面。”乔苑林啪嗒落下手,说:“所以我妈采访了梁承?”“我们以为是的。”孙卓道,“结果他只答应见你妈妈一个人,没有笔记和录音,也没有签署自愿接受采访的协议书。”“为什么……”“没有人清楚,你妈后来写了这篇稿子。我认为有失偏颇,也不符合程序规矩,只能给压下来。”乔苑林一拳砸在键盘上,以梁承的个性,接受采访的可能微乎其微。可他见了林成碧,然而却……当时发生过什么?他站起身,步伐踉跄地往外走,说:“我要下班了。”孙卓担心他的状态,叫道:“小乔?”乔苑林摇晃着顿在门口:“无论如何,谢谢你压下这个案子。”若潭医院心外科,门诊早已过了交接班的时间,奈何年末繁忙,该走的人仍待在诊室加班。梁承刚送走一位中年患者,又迎来一位取了检查报告的老太太。他在电脑端看过了,清清嗓子给患者家属交代病情。眨眼流逝了十多分钟,总算能喘口气,他压下两泵洗手液,搓洗着看表盘,决定五分钟没人来就收工。几习医生经过门口,特意停下来说:“梁老师,您还不走吗?”梁承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几习医生说:“我看见乔记者在外面,怕人家等久了。”梁承有些惊讶:“你没看错?”这一层b区外的环廊上,玻璃围墙映着乔苑林一动不动的影子,他抵达有一会儿了,垂着手哪也没去。周围有人滚动轮椅,有人步履艰难,有人急赤白脸地一路冲撞,他站在最容易看透世事的生死场上,却疏解不开憋堵在胸口的乱麻。原来梁承在十一年前就见过林成碧,八年前就知道林成碧是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