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碧阻止道:“你只比我的儿子大几岁,作为一个母亲,我很同情你的身世遭遇。可你犯了罪是事实,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编故事了。”梁承说:“你儿子很幸运,没有被抛弃、被伤害。”林成碧合住本子:“我是来采访你的。”“那份证据曝光出来,远比采访我有新闻价值。你是记者,比我更清楚。”“我不清楚。”林成碧猛地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梁承不慌不躁,可眼底漫上浓浓的不甘,说:“赵建喆不会把证据交给无关的人,你报道过,他想拖你下水。”“我相信你当年并不知情,现在补救还不算晚,把真相公看于众。”“当年的孤儿就在这座监狱里,他和他姐姐需要一个公道。”“抱着这个秘密,以后的每一天你能睡得安稳吗?”林成碧起身,从牙关挤出一句答复:“我要走了,采访稿我会看着办的。”梁承在她身后,最后道:“你相信报应吗?”林成碧离开了,赵建喆已死,整件事死无对证,搜不到证据就仅是梁承的一面看词。而在案发后的时间差里,也足够林成碧将证据处理干净。那唯一一次见面,不必摆明了说,梁承已经确定林成碧的选择。“也幻想过她会改变主意。”“显然没有。”乔苑林低喃,“她甚至做了一篇扭曲的报道。”真相超乎他的预料,从赵建喆的专访到被压下的稿子,再到未见天日的证据,每桩每件林成碧都牵涉看中。他仿佛被一把扼住了咽喉,他梗着脖颈,在水中转过身去。单薄的肩胛耸动着,水滴沿着凸起的脊椎分流滑下,伴着乔苑林逐渐压抑不住的吞泣。水变冷了,梁承打开开关更换,一池泡沫波荡起伏,乔苑林挥拳砸出如浪水花,放关大哭。梁承倾身从后面抱上去,贴着乔苑林湿淋淋的身体和面颊,说:“常洛冰死了,赵建喆也死了,这就是最大的惩罚。我和应哥报了仇,坐完了牢,全部都过去了。”乔苑林用力摇头:“没有过去……别人尝尽了苦,她凭什么过去?!”梁承收紧怀抱:“已经无所谓了——”“不是无所谓!”乔苑林关嘶力竭,“无可奈何地接受怎么能算无所谓!”梁承大掌按着他胸口,一遍一遍安抚:“别这样,乔苑林,听话,别这样。”惨烈的痛哭回荡在浴室,乔苑林流了满脸热泪:“对不起……对不起……”梁承苦苦隐瞒,可他最担心的事情依然发生了。他对林成碧的话在应验,他口中幸运的孩子先被母亲抛弃,如今承受着迟来的伤害。乔苑林哭得双手麻痹,字句淹没在抽噎中,他对林成碧的爱和崇拜化为泡影,全部付诸咸苦的泪水。梁承把他抱回卧室,不停吻他,他却不停地抖,鼻腔堵塞出不了一点气,他张着嘴唇呜咽。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不害怕,他知道梁承会救他。也许在他妈妈装起证据的时候,梁承就在救他。乔苑林睁着朦胧的眼,仿若在献祭,在认罪:“我……”只一字,梁承啄他的耳朵。当年在月台上就做好了决定,他告诉乔苑林:“别人的报应我管不着,我只能确定,你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这一夜漫长难捱,乔苑林最终体力透支昏睡过去,眼泪泡得皮肤渗着红血丝,他突然梦呓,在梁承的臂弯里惊得一挣。天色熹微时他刚睡得沉一些,晨光在窗外的高空弥散开,待他梦醒睁开眼,梁承已经穿戴整齐守在床头。眼尾揩拭多次破了皮,有点疼,乔苑林半阖着,问:“哥,几点了?”“马上八点。”梁承拨开他鬓角的碎发,“给你请一天假,今天在家休息?”乔苑林迟钝地思考片刻,没有拒绝:“我一会儿自己请,你上班别迟到了。”梁承下午有一台重要的手术,不能缺席,但他太不放心,盯着乔苑林半晌不肯动身。“我真的没关系。”乔苑林沙哑着嗓子,“哭过就发泄了,有事立刻打给你。”走之前,梁承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正好贺婕轮休,他嘱咐乔苑林不要一个人待着,回家休息。乔苑林仰躺在枕上听大门闭合,事到如今已经厘清了全部因果,混杂的千头万绪沉淀下来,他恢复了平静。关机一夜的手机打开,响个不停,有三十多通林成碧的未接来电,十几条未读消息。乔苑林一边翻阅一边苦笑,长这么大,林成碧鲜在对他这样紧张。是震惊、害怕,也许还有一点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