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不烧锅。”小冬说。
家丽觉得好笑,“不烧锅喝西北风?”又对建国,“看看,这什么人,小孩十不充一(土语:偶尔)去了,连个饭都不给吃。”
建国感叹,“人走茶凉。”
家丽脾气上来,“凉也不至于凉成这样,他姓不姓陈?!”又转脸问小冬、光明,“给钱了吗?”
光明说给了。小冬补充,“一百。”
家丽气得脖子上青筋直蹦,“打发要饭的!一年也出不了几个钱,姓陈的他管不管,考上重点中学,才给一百?放什么闷屁!”
建国劝她算了。家丽忍不下这口气,路见不平,她必要拔刀相助,“这两口子到底什么变的,陈卫国临死前,还最信任他哥哥嫂子,两口子也青天白日红口白牙地答应,说要照顾家文照顾光明,现在好,这么大的事,给一百,家文是假的,光明该姓陈,该是真的吧,我怎么就看不惯这德行!”说着,家丽放下锅铲,对建国,“你炒,我去去就回。”拉上光明,家丽直奔党校克思家,她今天必要讨个说法。
见门就敲,咣咣地。
光彩从屋里跑出来,打开门洞,朝外瞧。家丽一张严肃的脸。光彩不太认识,这是家丽第一次上门。光明在家丽身后,挡住了。
“找谁?哪位?”光彩问。
“找陈克思。”家丽说。
“稍等。”光彩盖上铁门洞上的挡板,跑回屋找她爸妈。陶先生出来了,她以为又是想要来走后门的学生,一边走一边说,“哪位啊,教授不在家。”
打开门洞,却见家丽一张愤怒的脸。陶先生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连忙打开门。光明也水落石出。陶先生故作惊喜,“光明大姨,这展子怎么来了,稀客稀客。”陈克思也从屋里出来,见家丽,也是一个劲儿说哪股风把光明大姨吹来了。又是去烧水,又是去泡茶,两口子手忙脚乱。厨房,克思小声埋怨陶先生,“让你多给点,不听。”陶先生道:“谁知道她会来。”克思提醒道:“她可是卖菜的,什么事做不出来。”陶先生摆手说别讲了,见机行事。
茶和笑容一起端出来。
家丽叉开两腿,摆足架势,坐在沙发上,光彩又躲进屋。光明坐在他大姨身旁。
家丽气沉丹田,“怎么搞的,小孩考上重点学校,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回家是哭着回去了。”做好铺垫。
“误会误会。”克思极力灭火。陶先生在旁边傻眼。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没理。
家丽不管,她想说的话,必须说出来,拉了拉光明,对克思,“你是不是他大伯?”
克思连声说是。
“他姓不姓陈?”
陶先生也说是。
“你们姓陈的还有几个人?”
克思说没几个人。
“那怎么搞的?拉一把拽一把都不愿意?”家丽渐渐逼近主题。
陶先生端着瓜子小糖,“光明大姨,你听我讲,刚才我就光明大伯在这后悔呢,进屋拿钱,眼花拿错了,我还说光彩你跑快点,去把你弟追回来。光彩赶紧跑出去,人已经不见了。”
家丽揶揄,“你是会计,这点也能算错?”
“老了老了。”陶先生自嘲。
家丽忽然正色,严厉地,“头上三尺有神明,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要记得,卫国死的时候这一个个都怎么说的,忘了?老天爷看着呢!不怕报应!”一拍大腿,家丽站起来,撸袖子,克思两口子吓得连忙后退,光明大姨可是龙湖菜市的,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文的武的样样来得。陶先生连忙回卧室,从大衣柜里摸出几张票子,笑嘻嘻簇到家丽跟前,“收着收着,误会误会,”又对光明,“劝劝你大姨,钱不多,交点学费,买点文具,不够回头再来。”光明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来。拿了钱,家丽起身要走。克思和陶先生虚客套,“他大姨,不要忙着走,吃个晚饭吃个晚饭。”又喊光彩去买白切鸡。家丽果断地,“不必了!家里还有事,光明,走。”
一抬屁股,两个人走了。
人情冷暖,倏忽之间。来这一趟,何家丽也满是感慨。只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小光明出头。党校靠山。出了校门口,家丽和光明为抒胸中闷气,就势爬山。舜耕山,海拔不过两三百米,但胜在绵长,相传舜帝在此耕作过,乃人间福地。不到二十分钟,两个人便登至山顶凉亭,山的南面,是广大丘陵和农田。
家丽喊了一声,音回声荡。
光明也跟着喊了一声,像要把胸中闷气悉数吐尽。
“以后就靠自己了。”家丽对光明说。
光明不能全然理解,但依旧点点头。
太阳偏西了,沿淮大地被染得金黄,天光沉淀,万物准备迎接漫漫长夜。
一到家,小年就请示他爸。
“爸,我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