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丽本不是来谈此事的。他这么说,更加验证了她此前的猜想。为民是个好大伯。家丽觉得有必要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洋洋的事,该怎么就怎么,但尽量让孩子少受伤害。”
为民又要给家丽拿面包。家丽婉拒,“我还有点事,你先忙。”家丽不打算跟他同路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为民跟秋芳商量洋洋的事。
秋芳尊重丈夫,问他怎么打算。
为民道:“老二两口子没孩子,还不如让洋洋跟他们过,就当过继。钱上面,咱们多补贴点。”
秋芳说:“钱倒好说,你觉得老二两口子能愿意么?孩子这么大了,过继也难培养感情,而且这些年洋洋跟他二伯二妈也不算亲。最主要小玲还在,虽然在外头,但到底也是个妈。这个血缘关系到什么时候也变不了的。老二那么小气的人,他会觉得是帮别人养了儿子。”
为民叹了口气,“那就咱们养着,反正小芳也出去了,无非多一双筷子。”秋芳道:“我没意见,不过孩子不是你一家的孩子,回头跟家丽他们那边商量了再说。”
过了“五七”,秋芳打电话找家丽,让她有时间过来谈谈。家丽大概知道,是谈洋洋的问题。吃完晚饭,秋芳让丽侠带洋洋到店里转转,人支开了,家丽才从何家到汤家。为避免尴尬,为民也在店里忙,秋芳代表他。因此这场会谈等于是秋芳、幼民和家丽三个人谈。家丽来了,打了个招呼,秋芳已经泡好陈皮茶,消食。家丽神色严肃,坐下。秋芳主持,说:“都说说吧。”
幼民先说话,“嫂子,丽姐,关于洋洋的事情,我看好办。”家丽和秋芳都点一下头。幼民继续说:“无非是,谁的孩子谁负责,这种情况家文姐也遇到过,家文姐不也没放弃儿子么,父亲去世,母亲在,那从法律上说,那就应该母亲带。”
幼民的话让秋芳感到既意外,又在情理中。意外是因为,为民此前已经跟幼民谈过。幼民的意思是,他不管,没什么意见。可等到正式商讨,他又突然有意见。说情理中,是因为秋芳大概预料到幼民会说些牢骚怪话,主要缘由估计离不开一个钱字。如果汤家继续抚养洋洋,他作为二伯,怎么好意思不出钱。
秋芳态度平缓,对幼民,“老二,说完了?”幼民表示说完了。秋芳对家丽,“阿丽,你说说。”
家丽有备而来,随即道:“这个孩子姓汤,但也有我们何家一半的血。现在振民突然走了,谁也料不到,于情于理,老五都应该把这个孩子抚养起来。但现在老五在福建,不怕你们笑话,她又嫁人了,刚生了一个女儿,一时半会让她回来也不现实。要是把洋洋送过去呢,一个是上学生活孩子会不适应,再一个,究竟是到了人家的屋檐下,孩子也受委屈。所以我跟老五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们愿意带带孩子,老五愿意出抚养费,每个月该多少是多少,如果你们实在不方便,不愿意带,那就我们何家带,抚养费,你们这边多少出一点,毕竟洋洋还姓汤。说句不该说的,汤家,也就这一个独苗苗。”
幼民听到独苗苗的话,有些不自在,乜斜眼,讽刺地,“能生就得能养。”
“老二!”秋芳轻喝,又转而对家丽微笑,“阿丽,你说的对,这孩子,还是老汤家的苗苗,我说这话也代表为民,孩子我们养到十八岁没问题,就按第二种办法办,老五每个月给抚养费。我们来带。小芳现在在上海,就当再养个儿子。洋洋这孩子,成绩谈不上多好,但听话。”
幼民道:“他听话?我看跟他老子娘一样,闷坏,我前几天突然发现裤子口袋里少了五十块。”
秋芳看不惯他这小气样子,“老二,一码归一码,你钱丢了,回头再找,现在是开家庭会议,别扯一起。”秋芳当家多年,很有威信。幼民见好就收,反正不要他出钱就成。
事情谈好。家丽不好立刻就走,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做缓冲,也显得彼此有情谊。幼民进屋,留空间给大嫂和家丽。
多少年了,何汤两家不愿意结亲,视若仇敌,但磕磕碰碰,还是搅合到一起。只是汤家人丁逐渐稀少令人感叹。秋芳问了问小年的情况,又说不好意思,“小年结婚的时候实在院里有几个手术,错不开身。”因为小芳,秋芳对小年颇为忌惮。他牛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家丽笑说:“人不到礼到不就行了,还省了我的。”两个人都哈哈笑。家丽又问:“小芳在上海怎么样?也快毕业了吧。”
“就是快。”秋芳说,“我现在都不敢想,一闭眼,一天过去了。你看我这两边白头发。”伸手扒拉扒拉双鬓,果然藏了不少银丝。家丽说:“你长两边,我的都在后头,以前还让建国给我拔拔,后来多了,也懒得拔了。”
秋芳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能不老么。”
家丽似笑非笑,“听说小芳找了个洋货?”
不用问,又是刘妈多嘴。秋芳说:“打都打不散。一个英国人。”
其实她亦首肯,期盼着跟伦敦人做亲家。
家丽直性子,“要我说,哪有这本地本土的知根知底。”
秋芳故意叹,“缘份来了,挡也挡不住。”又调转话题,说家欢和秋林过去的闹剧。家丽说:“两个脑子都不清楚。”
推门进来个人,是丽侠,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秋芳问店关了,这展子(土语: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丽侠道“洋洋……洋洋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