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远远的张汤便寻了来,依他对他的了解,他未去其它地方,便直奔着太和殿而来。远远的便见着刘彻着了一袭墨袍,烫金的滚边,绣着金龙,那是天子的象征,也只有这人,才配做这大汉的主儿。
“来了?”刘彻执着酒杯,也不抬眼皮的说道,黝黑的眸子中却是深不见底。
张汤却是一把便撂了藏青色的长袍便跪拜了下来,脑袋埋在地上,低低的唤了声“皇上。”
“呵呵,张汤啊张汤,你还知道朕是皇上?”刘彻压低了嗓音,不怒自威的天子威严,容不得任何人的侵犯。
“罪臣张汤,罪该万死,求皇上,降罪。”张汤叩着首,低低的说着,这么做,他不后悔,也不会后悔,他只想带着那人远走高飞,做平凡而又恩爱的一对,只可惜,那晚刘玲的话晰晰在耳,她说“你若为那高高君主,想要什么且得不到。”
她说“你若大权在手,这天下都是你的,又何止一个李延年。”
她说“你为皇,我为后,你与谁人恩爱,我都不管。”
她说,她说,她说……只可惜自己就这般被她蛊惑了,但他却是不悔的,他不在乎这皇位,更不在乎什么大权,他张汤在乎的,只有李延年,此生最是想得到的,便也是那一人。
“朕给过你机会,为何不带着那人远走了,难道非要朕杀了你么?”刘彻黝黑的眸子闪了闪,对于张汤与李延年的事,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人却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又叫他怎包庇的了。
“罪臣该死,求皇上赐臣一死,只求皇上,放过那人。”张汤依旧俯趴着,笔直的脊背,却是绝强的挺直着。刘彻转首看着跪趴在地上的那人,双眸中闪过一抹血色。
“为何不杀了朕?”刘彻压低了嗓子,只觉得干涩的很,自己与这人相识多年,想过很多人会反了他,舅舅田蚡,淮南王刘安,甚者是那伊致斜,却未曾想到,如今在自己面前的竟会是这人。
张汤没有回话,只低低的重复的说着“罪臣该死,求皇上赐臣一死。”死,你想解脱了?朕偏不让你这般轻易的解脱,浓浓的被背叛的感觉袭上心头,双眸微微的泛起了火气。
他这么多日未有所动作,一来是想让刘玲引出那下落不明的淮南王刘安,二来,他相信他的仲卿,定是会回来救架的,他的仲卿,他的大将军。
双眸一寒“你且起来吧,你我相识多年,朕不会杀你,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且听候审判。”刘彻将手中微微冷了的清酒一饮而尽,瞬间却是从四面出现了些许侍卫,那些都是刘彻的手下,整个皇宫,其实都不曾被旁人控制了,他们,不过都被刘彻玩弄在股掌之中。
张汤抬首看着刘彻,那人嘴角挂的的那抹冷笑,就连双眸都是寒的,低低的笑了“谢皇上,不杀之恩。”说着便狠狠的磕了一个脆响的头。
刘彻沉默不语,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张汤却是甩了那些个侍卫的手,口中却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儿“长安居,陇头谁吹笛。灯花落,瘦尽又一夕。醉乡路隐难行,风露清,君向潇湘兮我向秦……”
那人走了两步,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心下终究是愧疚不已,双眸闪了闪,似乎又见到了当初陇头桥下,高楼之上的那袭白玉儒生,浅笑倩影间,那双桃花眼,却依旧是一眼便将他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似乎尝尽了幸福的意味儿。趁着那侍卫一个不慎,便快速的抽了那人的长剑,转身便架在了自个的脖颈之上。
“皇上,是臣对不住您,若有来世,牛马相报。”
“张汤~~不要~~”刘彻愣了一愣,他从未想过要了这人的命,那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张汤。
与君共行
怎奈何那人去意已决,此生他却是不再可能与那人长相厮守,而如今,自己却已落得这般地步。
滚热的鲜血溅湿了擦拭的铮亮的大理石地板,斑斑点点如梅花盛开一般妖艳,恍了人的眼。
刘彻双眸更是寒了,耳边似乎又想起祖母去时说的话,“皇者,你得到了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你的了一身的荣华富贵,你就该有所付出。”不,朕不会成为孤家寡人,绝对不会,朕还有卫青,朕的卫青,他说过会永远陪着朕。
“张汤”李延年不敢相自己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长长的,锋利的长剑划破那人的喉咙,眼睁睁的看着那艳红的鲜血染红他的双眸。张了张口,低低的唤了一声,终究,他们终究是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张汤迷离的望着殿外那一袭白袍佳人,那是他一生追逐的人啊,终究,他终究是要先他一步离去,离开这他不喜欢的皇宫,离开这他一直想要离开的地方,这一次,他终于是走在了他的前面。
破败的身躯已没有了力气,只感觉到全身的力气在慢慢的抽离。李延年缓缓的走近他,蹲下了身子,将那满身是血的那人搂入怀中,暗红的鲜血沾染了他白色的袍子,他豪不在意,只呆呆的说着“你好狠的心,你若去了,可叫我怎独活。”
张汤扯了扯苍白的嘴皮子,张口吃力的想说些什么,奈何那一剑却是伤的太深,吼间却已是吐不出任何声音来。感觉到滚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然后一滴滴的晕开,再婉延而下,混杂着不断涌出的湿热的鲜血。此生,我终于有一次行在你之前能在你的怀中死去,我已心满意足。渐渐苍白了的面容,最终却是带着浅浅的笑。
正如张汤说的,这人其实是狠心的,就这般撒手去了,怎就未想过旁人。李延年痴痴的笑了。刘彻却是闭了闭深不见底的黑眸,再睁开时,却是一片冰冷,透着丝丝凉意。
“协律督慰李延年,玩忽职守,引狼入室,罪犯滔天,着念其往日功绩,赐其全尸。”刘彻冷冷的说到,张汤啊张汤,你追逐了一身之人,朕便让他去陪了你。
李延年笑了,如花一般妖艳而惑人“罪臣,谢皇上隆恩。”说着便捡起张汤寻死的那把剑,眼前,竟似回到当年,他在高墙之端,而那人却只搬了一张小凳,悠闲的磕着瓜子,好不享受。或许就是那一眼,他便就这般陷了进去,又或许是那人那份悠闲的劲儿,那股子的自由味,是却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张汤,你且等等我,这次换我来追你。
“不要,住手…”
一袭着了厚重盔甲,披着暗红的战袍的身影出现在了宫门口,急急的唤了着,却是晚了一步。李延年勾起了嘴角,心满意足的笑了,这辈子终究是自己欠了张汤的,这般也好,就此两清,只可惜了,髆儿。
“住手,住手啊,我让你住手…”卫青急急的跑了过来,沾染的满身的风尘未及掸去。刘彻见着那人,双眸闪了闪,不自觉的跨出了一步,那人却似未看见他一般,直直的跑到了李延年与张汤的身边,两人却是依旧到在了地上,却依旧靠在一起,卫青立马伸手去探两人的脉搏,怎奈何,不过是徒劳而已。卫青呆了呆,痴痴的望向那威严的刘彻,双眸寒冰,是他重未见过的刘彻,竟是如此的残酷,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天子的,不容侵犯,不容背叛,容不得一粒沙子。怪不得旁人总说伴君如伴虎,眼见的那人,怎就,这般无情。一双清澈的水眸就这般撞进了那双寒眸,两人就这般沉默的对视了半响,周围的侍卫却都识相的退了去。
刘彻动了动手指,喉结滚动了一番,想要去拉卫青,谁知那人却是撩了厚重的铠甲,单膝跪了下来,恭敬的对着刘彻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臣卫青,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刘彻愣了愣,平日里,卫青会与保持着君臣之礼,却从未如这次这般,让他觉得,他们只是君,和臣。君君臣臣,竟就这般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