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见崔孝反应,又笑着道:“此事说来话长,若不嫌麻烦,唤晚生贺信也行。”
崔孝彻底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是贺述又是贺信?
他问:“贺述与贺信不是孪生兄弟?”
“这事儿说起来就复杂了,一边赶路一边解释吧。”这话不是自称贺述贺信的青年说的,而是祈善,“据传贺氏主母怀有双胎,但最终生下来的却只有一个孩子。孩子长到六岁启蒙修炼的时候,在感知天地之气那日听到另外一道声音,这声音自称兄弟。”
从诊出双胎那一日开始,贺父就给孩子取好了名字,长子名曰“述”,次子名曰“信”。
贺父期待二人能成长为遵守礼法、有古人遗风的世家君子。出生之后发现只有一个孩子,在排除次子夭折或者被人偷窃出去的可能,只得接受现实,也许是大夫诊错了呢。
加之孩子体弱多病很快被分走精力,再也无暇去想这事,直到孩子告诉自己,其实自己还有一个孩子,两个孩子这些年一直共有身体。贺父整个人都傻了,第一反应是儿子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立马请人做法驱鬼。
年幼的孩子并不懂这些。
他渴望有同龄伙伴,也不想失去兄弟。
于是撒了谎,说做法后那个东西就消失了,暗中与兄弟相处融洽。他们估计是世上最特殊的双生子了,比一母同胞更加亲密——他们共有一个身体,知道彼此所思所想。
这事儿一直瞒到第一次施展化身那日。
一个儿子分裂成了两个!
贺父彻底傻眼。
在这言灵当道的怪诞世界,什么古怪东西都能发生。根据新分裂出来的儿子讲,原先兄弟俩在母亲肚子里应该都有一个身体,但不知为何最后只剩一半,还是一人一半。
也就是说——
这具身体一半是大儿子,一半是小儿子。
靠着文气化身,兄弟俩才能暂时拥有各自的身体。尽管很惊悚,但这些年后院一直没动静的贺父还是接受了现实。对外找借口说是有个儿子刚出生就被抱到庄子养着,现在终于过了夭折大劫,于是接了回来。当时的贺氏还是不起眼的贺氏小宗旁支,受关注不多。
这个说辞很快被接纳。
兄弟俩自此形影不离,他们也离不开彼此,只因其中一人是无法独立存在的文气化身,无法离开本尊太远太久。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种束缚不仅不会让人难受,反而让他们认定这是兄弟俩特有的联系。随年岁渐长,逐渐生出不同想法,这束缚就变成了凌迟。
因为贺家需要一个健康的继承人,经过商议,一直康健的那个成了长子贺述,身体孱弱的成了次子贺信。贺信对此并无异议,他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也确实扛不起家庭重任。他们是兄弟也是一个人,谁继承都一样的。
直到——
二人第一次爆发了矛盾!
他们的文士之道是同一天觉醒的。
但对【天下大吉】的解读却天差地别。
贺信叹气:“兄长虽为贺氏这一支的族长,但他打心眼儿厌恶世家的存在,他打小就不喜欢父亲教导的君君臣臣一套,对那些礼仪教养也是嗤之以鼻。世家规矩繁琐不过是为了让自身有别于庶民,用礼法教条铸造尊严高台,好让庶民顶礼膜拜,受天下祭祀。”
这些规矩都是有必要学的吗?
天底下所有人都学了就能天下大吉吗?
既然如此,为何世家勋贵不肯开放族学藏书给庶民,不去教化他们学会仁礼?不仅是其他人家,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一样。贺氏从民间收养庶民孩子也是图他们的天赋,而不是为了教化他们。由此可见,这些都是虚假无用的,不过是为了蒙骗苍生而做下的巨大骗局。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乱世之源在于犯禁之武,乱法之儒。
而它们又能追溯到掌控者,世家的身上。
反锁礼教,森严律法,这些铸就人上人的尊严,让愚民对他们顶礼膜拜。一旦将它们打破,用暴力践踏这些人的血骨,哪怕是抡着锄头的农夫也会意识到——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