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松回到医院。见到傅宝云之前,警察找上了他,和他单独讲话。就像预料中一样,他们知道了他是蒋蕾坠楼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他们问,她对自己得癌症的事情是不是表现得比较悲观,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刺激她了。问归问,从他们的语气中,听不出认为傅长松和妻子的死亡有直接关系的意图。问话只持续了五分钟,警察很快收起了记录用的小册子,拍拍傅长松肩膀,说,这不是刑事案件,但是属于非正常死亡,会由我们公安部门尽快出具死亡证明,同时你可以把丧事操办起来,要不先去看看你女儿,她的情绪不稳定,需要亲人安慰。节哀顺变。
傅长松说,我先联系办丧事吧。
傅宝云再次见到父亲,是当晚六点。她在家里沙发上坐着,傅长松开门进来,说,我下午联系了做白事的,回来拿户口本,你知道家里的户口本,还有你妈的身份证这些东西放在哪吗。傅宝云不应,站起来,从电视机柜里摸出户口本,交给傅长松。傅长松问,身份证呢,傅宝云没开口,等着父亲翻开户口本,夹在里面的身份证掉落在地。傅长松拾起户口本,站起的时候,感觉女儿的眼睛,像属于一个眼瞳没有涂上颜色的人偶。这让傅长松心痛且焦躁。他迫切希望和女儿有一些交流。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守夜吗?”
“我还有两个舅舅。”
“她和我说过,他们已经三年不联系了。你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没有。”
“那就很麻烦。而且这种都不上门的亲戚,干脆等办得差不多了再联系他们,免得他们多嘴出主意。那依我看,就不守夜了,我让他们别搭灵棚,到时候在殡葬馆做个告别,你看怎么样。”
“你安排吧。”
“我明天早上去注销户口,安排火葬的事情,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
“行。别的事,明天再商量。我去洗个澡。”
“你要在这里洗澡?”
“怎么了?”
“去别的地方洗吧。”
“你不想让我在这里过夜?”
“我想一个人。”
“宝云,你今天晚上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除了户口本身份证,还有什么要拿的?没有的话,你快走行吗。”
傅长松决定不再争辩了。到目前为止,女儿还没有问,蒋蕾坠楼的时候他在哪。他也不希望女儿问。
父亲离开后,傅宝云洗完澡,走进蒋蕾卧室。地上还铺着傅长松打地铺的褥子,她用脚掌把它揽到角落。妈妈的床很平整,是那天她急病送到医院之后第二天,傅宝云收拾的。她突然想起,在某个夏天的夜晚,家里的空调坏了,她枕在妈妈的大腿上,背部和颈部感受着从妈妈手中摇扇一小股一小股推过来的轻风。她脑中无法构建出一个准确的自己,当时是几岁,有多高,因为她非常肯定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