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彦能想到的也仅有萱娘了,但他立刻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负罪感。
他从未真正为萱娘做过些什么,只有年轻时一场镜花水月的感情,他还辜负了对方,结果萱娘依然不计前嫌地帮助他。
而这次逃亡“自在之地”是生死一搏,再次请求萱娘帮助,无异于将她拉入险境。
可眼下没有余地可选择、也没有时间可顾虑。
邢彦只能怀着极度忐忑愧疚的心情,将难民医院的情况、他们的诉求手书一封,塞进机械矛隼肚子,深夜放飞向“自在之地”极乐巷。
第二日清晨,天未亮,矛隼就带着回信返回难民医院。
据萱娘描述,自从战乱开始,时常有难民逃往“自在之地”恳求收容。如果难民中有个别权贵之人,拿钱收买守城卫兵,是能够进得来,但绝大多数难民都是受战火牵连的平民,无一例外被拒之城下。
以难民医院的情况,要用和平方式进入“自在之地”根本不可能。
眼下因为南陆主要兵力都被派往了战场,所以“自在之地”驻守的士兵并不多,只是“自在之地”城池构筑极为坚固,战乱时期城门紧闭,仅凭难民医院的武力,根本不可能从外面强行进入。
这点和邢彦的判断一样。
不过萱娘提到一点,虽然城门紧闭,但“自在之地”的各种生意照旧,权贵们的享乐生活丝毫没受战争影响。
这就意味着,极乐巷依然要定期从教宗“进货”——就是运进活人偶。
极乐巷是活人偶的交易场所,却并不是制造地。
如果将佣兵寮少年们假扮成活人偶,混进“自在之地”,也许可以从内部攻破城池。
萱娘毫无保留的回信让邢彦极为动容。
以萱娘在极乐巷的掌柜身份,她完全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生活,而此番帮助邢彦,等于背叛“自在之地”,彻底断了自己后路,甚至可能因此送命,但萱娘就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即刻给了邢彦回信。
三天后的深夜,一辆大货车从“自在之地”方向抵达难民医院。
当邢彦看到萱娘从货车上跳下来时,喉头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就想拥抱萱娘。
然而萱娘一把推开他,只道一句:“邢司长,多日不见。”就径直朝诺诺走去。
邢彦神情有一瞬间的黯淡。
时间紧迫,萱娘不多客套,直接问:“那些佣兵寮的孩子们在哪?”
诺诺便喊佣兵寮少年们聚集到一起。
萱娘仔细端详了他们一番,忧心忡忡:“跟活人偶的差异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是说不好看,但气质上相差太大,就担心入城门时会有守城卫兵检查,一旦被发现他们有机械躯体就完了。”
“那怎么办?”诺诺紧张道。
“最好混几个普通人。”
——这……有些难办了……
刚制作出的活人偶大都是十四五岁,医院的工作人员普遍年纪太大了,很容易被看出来,那就只能在难民中挑选了。
——可这些难民……
之前的种种冲突让诺诺对他们没有信心。
在难民中问了一圈后,果然没人愿意拿性命冒险。
“我们怎么能跟那些佣兵寮的人比,我家孩子进到‘自在之地’就是去送死的啊~”有的人拒绝得很直接。
诺诺冷笑:“你自己孩子的命是命,佣兵寮少年的命就不是命了。”
也有人委婉劝说:“我们感激医院的庇护,真到死的那一步,我们没有怨言,但现在让我们跟去,完全是去拖后腿,会坏了大事的~”
看着难民们回避的眼神,诺诺倏忽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十分可笑。
——这群人,就为了这群人……
她猛地抓起身旁的输液杆,狠狠摔在地上。
这是难民们第一次见诺诺发怒,他们面面相觑,后又纷纷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