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不可闻,轻轻哭噎。
廨房内阒然无声,唯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和浓重的心跳声。
半晌,陆执松开她,抬起手,食指轻轻逝去眼角泪痕,语气柔和了下去:“别哭了,是孤的话说重了。”
可他越是温声哄着,小姑娘眼泪却越是止不住,哭得更凶。
沈灵书吸了吸鼻子,藏在心底的那些权衡,计较痛痛化作了一腔委屈,直让她眼圈发酸,视线模糊。
方才的风轻云淡,客套祝福都被这汹涌的眼泪冲散。
明明是他欺负自己,招惹自己,为什么她还要替他想那么多!
眼看着她越哭越凶,陆执心口处也跟着隐隐作痛。他倒是宁愿她冷生生的跟他放着狠话,也不愿意看到她委屈成这个样子。
“袅袅,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陆执忍不住将她搂入怀中,那孱弱纤细的身躯不停的抽噎着,一下一下,钻进他心坎里。
“坏蛋!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招惹我了又不管我!你知道我一次次鼓起勇气去东宫找你,想见你却又见不到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多无助。栖凤宫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不知廉耻,用那下作的手段勾引了你才得到太子妃之位,整个上京城也在看我的笑话。可是,可是四年里我再怎么喜欢你也只敢远远的望着,只敢借着月菱姐姐才能多看你一眼,若不是你的属下喊我过去,我又怎么会失身于你……”
沈灵书语气含着泪声,一桩桩一件件哭诉着,话语凌乱,逻辑不通,可她只顾着把自己两世的委屈说出来,也想不得那么多了。
陆执听到这些委屈哭诉的话,初时心疼,复又涌上一丝甜蜜,继而又化成了安心。
他从未见过袅袅这个样子,肯在他面前把自己憋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
陆执将她搂得更紧,下颌抵在她肩上,眸色湿红,嗓音低哑哄着,“怪我,袅袅,怪我没能好好对你……”
沈灵书越说越气,她推开陆执,却还是被他揽住腰身,那双泛着红意的剪水杏眸瞪着他,浮着一丝羞恼,“既然不喜欢我,那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偏偏又寻到了江南。我当初一个人在小县城落脚有多难,我怀着岁岁还要每日绣绢帕,生产的那日我差点以为我活不下来了,都在和采茵交代后事了,我最难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沈灵书挪不开他的手,气恼的别过脸去:“如今殿下身上还有着婚约,就请殿下放过我,也别再误了那林三姑娘一辈子!”
她说了这么多赌气的话,陆执哪还舍得再松开她,恨不得要将她揉碎刻在骨子里。
陆执低头看着她的垂着的卷翘睫毛,雪白红晕的小脸,和那咬出了点点红痕的樱唇,怎么看都挪不开眼。他克制不住的低头去吻她:“晚了,孤做了这么错事,就让孤用一辈子来偿还你,好不好?”
沈灵书别过脸躲开他的靠近,小手渐渐攥成拳头,抵在胸前,瘪了瘪唇,没说话。
“我知道袅袅在顾虑什么。名声,身份,地位,这些你统统不必在乎。我若是想娶你,又岂会让你为难?”
沈灵书鼻音轻轻低哼了声。
“好不好?沈大姑娘给个话?”男人低着头,亲昵的贴着她柔软的青丝,低垂下的羽睫漫过鸦色阴影,嗓音诱哄。
沈灵书看他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找准时机推开他,一下子跑没影了。
陆执被她不知拿来的力气推得朝后退了几步,低低的笑透着一丝无奈。
袅袅,不说话,孤就当你默认了。
廨房内还弥漫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陆执兀自站了一会儿也朝外走了。
走到门口时,祁时安正斜靠在廊柱下,听到声音抬起头,微微挑眉,声音隐隐笑意,“这么快?”
陆执脸色有点黑,将钥匙扔他身上,径直朝前走了。
瞧不起谁呢。
真是。
——
沈灵书离开大理寺后便上了祁时安一早安排好的马车,她们先是回家去接岁岁和采茵后才又返回朱雀大街,朝东边的通宁坊行去。
林家百年望族,根基颇深,已故元后林音便是林家二房的嫡长女,如今大房林阁老虽已退居,但是威望不减,是真正的高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
林氏族中出过三位宰辅,门生遍布天下,嫡幼女林窈在上京贵女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比当年阿耶在世时,她的地位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