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房,他连丫鬟也不用,自己掀帘子进屋,用力把门帘子一甩,发出“啪”一声,震得屋里都看向了门口。
他站在屋当中,又吼了一遍,“闹什么闹?”
青萍前头还梁山好汉一般地撕扯小麦,这时却忽地变了个人,浑身没了三两骨头,轻飘飘地靠向了秦览:“老爷,奴婢冤枉啊!”
秦芬看见秦览进来,早随秦贞娘站了起来,眼瞧着青萍和秦览粘在一起,姐妹两个连礼也不好行,浮皮潦草唤一声“父亲”,便要退出去。
方才处置青萍这小妾,她们两个看得,如今父母两个拌嘴吵架,她们两个却看不得了。
秦览见了两个女儿,到底还记得体面,用力把青萍一扯,叫她自个儿站直了,粗声粗气地道:“太太的屋里,你岂可放肆?”
青萍还当秦览是来给自己撑腰的,方才还假模假样地擦眼泪,这时听见秦览的话,不由得惊呆了,猛地抬起头来,连自己脸上没有眼泪也忘了。
杨氏看着秦览和青萍都没话了,微微一笑,轻声开口了:“贞娘和芬丫头且留一留,你们都是大人了,家事也都听得了。”
秦贞娘一时不明白,竟愣住了,秦芬稍稍一想,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杨氏要教她们两个女孩的,不是处置妾室,而是婚姻中最不愉快的一些真相。
秦览见青萍在上房哭闹,不必相问也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这些时候,他深觉日子无趣,回家了常往青萍那里扎,还给青萍淘换了些好首饰,妻子掌得中馈,府里进出一把筷子她都知道,那些事情怎么能瞒得过她。
青萍僭越了,这事还是秦览这个主君作下的,妻子自然要问责。
可是,秦览心中着实苦闷,他觉着,自己是无错的。
近些日子,儿子光耀门楣,妻子也是场面上的大忙人,只他一个守着御史台,今儿和这个斗嘴,明儿和那个辩论,好没意思。
他回家来,寻儿子说一说朝政,儿子只说差事忙,在大门口都敢对着他这老子使脸色;到上房与妻子论一论日子,妻子一边喝茶一边对着女儿的嫁妆单子,看累了才点头随口附和一句“老爷说的有理”,那敷衍的样子,秦览哪会看不出来。
他不是不知道妻子儿子忙的都是正事,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平,从前十几年,他才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今不过是一夕之间,他竟成了个无用的闲人了。
愈是如此,青萍那些轻浮的吹嘘拍马才显得叫秦览受用。
秦览进屋,起初是想着各打五十大板,待瞧见青萍那副轻飘飘的模样,一颗心又倒向了杨氏,正准备替妻子主持公道,忽地见两个女儿被留了下来。
从前秦府有一条规矩,府里的污糟事情,一概不准到姑娘们面前,这是杨氏亲自定下的规矩,也正是因为这条规矩,保存了六丫头和家里的最后一点子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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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妻子亲自留下了四、五两个丫头,难道是连府上的脸面也不顾了?
杨氏好似看不见丈夫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对闵嫂子一挥手,冲着秦览微微点一点头:“老爷,青萍屋里有些不合规矩的东西,我已都搜了来,请你过目。”
秦览心里转得多少主意,最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紧紧皱起眉头,用力咬着牙关,对着青萍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贱婢,谁准你用这些东西的?”
郎情妾意,这时候都好似落花逐流水,一下子消失无踪。
这下子,不说是秦芬,就是秦贞娘,也看出了娘亲想叫自己看的是什么。
杨氏微微垂下眼帘,转身作个喝茶的样子,坐在了座上。
青萍却呆住了,她到秦府也有五六年了,不说是挨打,就是重话也不曾受过几句,便是方才符灰水的事情发了出来,主母也不过是态度严厉些,并不曾辱骂,谁料动手打人的,竟是这些日子常常相伴的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