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没忘,甚至到如今,范离都记得这姑娘为了嫡姐来求自己的样子。
她原是对自己敬而远之的,那日在栖霞寺,为了嫡姐,却肯头一次独个儿站在自己面前。
那日她的装扮范离已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她仰面看着自己,一张素净的芙蓉俏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恳切,那对眼睛里的光芒,比天上最亮的星子还耀眼。
想到这里,范离心里又更软些,说话便带了些循循善诱:“你回了一趟家,怎么好像多了些心事?若是有烦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秦芬望着范离那对深邃的黑眸子,险些就把实话给说了出来,然而还是咬住了不曾松口:“哪有什么心事,就是怕铁牛在家,小丫头们照应不好。”
她倒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实在不愿意把娘家事带到小两口中间。
若是她说了,未免就好像求着范离出头,无论范离愿不愿意,她都不想拿这些事去烦他。
他是位高权重不错,可是过得也极为不容易,多少御史等着上奏参他,都叫皇帝大事化小了。
她是个内宅女子,不能帮着分忧,却也不愿做那一味攀援索取的菟丝花。
范离见秦芬还是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淡淡一笑,然而眸子里的寒意,却又更浓了一些。
姜家分明有事托秦家求了她,她却不肯说。
这姑娘对着熟人不爱藏事,就连小时候忘记擦脂粉就去隔房堂姐家做客的事都说了,这时候怎么会有意瞒着自己。
这件事,若不是家族阴私,便是极其为难,不论哪一件,总不能叫她一个人担着。
想到这里,范离愈发觉得这姑娘可怜可爱,想想她自幼教养在内宅,便拣了外出办差时新奇的事情,与秦芬絮絮说了许久。
秦芬今日也是头一次才知道,原来这时代,外头的世界也是有趣的。
桃香从前说起外头的生活,除开村里孩子们一道摘果子吃等趣事,大多还是小民百姓活得艰难,并不算什么好听的故事。
范离却不同,他似乎有种旺盛的生命力,无论多苦的日子,他都能品咂出一些滋味来。
譬如,有一次在松江府刺探某一富商的底细,范离与荆保川两个人在富商的书房顶上守了几天几夜,虽然有干粮清水,那滋味可也不好受。
荆保川是个老实头,日日看着那富商吃好喝好,只气得干瞪眼,范离却是个顽皮的,趁傍晚时天色将黑未黑,掀了人家屋顶瓦片,使勾绳偷那富商的东西吃。
偷吃便偷吃了,范离还把吃剩的鸡骨、碎肉又给放了回去,那富商还以为家中闹了黄大仙,吓得日日焚香祷告,险些烧了书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一边听一边笑得直捧腹:“没想到你这么会作弄人,我的天,幸亏当年咱们见面你不曾出手作弄我!”
说起当年的事,范离心中不由得一动。
再瞧瞧眼前的姑娘,分明与那年初见时分别不大,可是一细看,却好似蜜桃上染了粉色,花骨朵绽开风华,全不是一个人了。
范离心中暖洋洋的,又想起明日就得上都尉府点卯去,今晚便更珍贵了,忽然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吧。”
到得家中,两人先往范夫人处请安,范夫人正安静抄着佛经,见小两口进来,连忙搁下笔:“离儿和芬儿回来了。”
秦芬还未来得及行下礼,就被范离和范夫人一边一个给托住,她笑一笑,命桃香和南音将娘家带来的礼呈了上来。
杨氏早上一看那咸风鹅和蒸团子,就知道回门礼是用心办了的,想了一想,干脆命厨房做了几样晋州点心带了回来。
范夫人瞧一瞧那几样精致点心,把这好处记在了秦芬头上:“亲家太太可也太客气了,这都是芬儿的面子大。”
她说罢,稍顿一顿,又道:“这点心不是本地风味,甚是新奇,不如送些给大房和小五他媳妇,可好?”
算起情分,这点心不送也罢,然而依着礼法,是该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