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离对这位兄长,起初是恨,后来便是释怀。
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他是家中多少年的庶长子,必然自以为身份尊贵,也自认是家中的顶梁柱,他铁了心地去争名夺利,于范离来说是居心叵测,于他自己,不过是天经地义而已。
至于那位照顾他的老姨娘,虽然联合大房逼得母亲无立足之地,可是不过是自保的人之常情,范离虽没有原谅,却也懒得再记恨。
原本这样能过去,便已很好。
谁知后来,竟有人告诉了范离真相。
依着规矩,依着常理,依着军中的惯例,都该是他这嫡子去继承父亲的衣钵,发扬范家的光彩。
然而父亲却毅然决然荐了庶兄去军中。
知道这事后,范离原先渐渐淡去的恨意,又越发浓了起来。
往事如流水一般淌过,怎么也斩不断,范离用力收回心神,看一看眼前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庶兄,替他倒一杯酒:“五哥,请满饮此杯。”
范夔捏住酒杯,脸上的神情不辩喜怒:“我们俩是亲兄弟,何必加个排行再称呼?”
亲生兄弟,说起来不过是嘴皮子一搭,内里又岂是那样和睦的。
一个是由父亲亲自看着长大,又特地挑了老姨娘照应的,既是长子,又承载了父辈重托,这份沉甸甸的期冀,是范离一辈子不可触及的东西。
而范离自个儿,金尊玉贵的嫡子,繁花似锦的前程,出身高门的妻子,桩桩件件如今都是圆满的了,他自己也知道,眼前这位兄长,是妒忌自己的。
范离也厌恶这兄长,厌恶他鸠占鹊巢,厌恶他纵容那位老姨娘挤兑母亲,也厌恶他在外头妆模作样地扮成范家的领头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如今为了妻子,范离也得硬着头皮与这庶兄应酬。
再次开口,范离便改了称呼:“兄长可知道我此次请你出来所为何事?”
这位所谓的兄长要是知趣,便该顺着话题接下去,承诺回去好好管教那位五嫂。
谁知范夔竟摇起头来:“你我素来话不投机,我哪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若是依着范离的脾气,早扔下酒杯扬长而去了,回去领着妻子去自己那宅子里住着就是,哪里用得着再敷衍这口是心非的人。
可是母亲再三说过“名正言顺”几个字,自家那位娘子身份不寻常,是一点子恶名也不能背的,要是新婚不足一月就从祖宅搬出去,旁人不说,华阳宫那位笑面虎贵妃娘娘就该传话出来了。
真到了那一步,皇帝的眼睛也该看过来了。
想到这里,范离少不得耐着性子,把话说了下去:“我请兄长出来,是想和你说说内宅的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夔也不好再装听不懂,举杯又喝干了,自己续上些酒,似笑非笑地道:“你是为了弟妹?”
范离一见范夔那副装模作样的笑容就想发怒,然而事关妻子,他竟咬牙忍住了胸中的火气:“是,我就是为了她。”
他既已认了,下头的话,便一气说了出来:“我娘子是个最和善不过的姑娘,从来不会与人起争执的,我可不想她嫁给我之后受欺负。我是想与兄长说,从前五嫂如何,我不论道,可是以后却不能对我娘子无礼。”
范夔有一瞬间的语塞,这臭小子,如此正大光明地喜欢一个女子,既叫人瞧不上,却又叫人有些羡慕。
不过是片刻,范夔便在脸上挂满了讥讽之意:“从前你母亲在范家也并不曾少受委屈,你怎么不曾帮她出头?如今娶了媳妇才几日,就这样急切地讨起公道来了,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