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麦穗儿,这次竟是满脸倔强地瞪着眼,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五少奶奶只好强硬地瞪回去:“我并没说你不忠,你也不必急着自家戴帽子。”
穗儿看一看主子,又看看屋里比秦芬寒酸许多的陈设,不知怎么,一股委屈涌了上来,嘴巴一扁,两行泪淌了下来。
五少奶奶自家是个随波逐流的混不吝,连带着穗儿平日也是个不把事放心上的性子,主仆两个平日是闲话多,正事少,何曾闹成这样过。
此时一闹起来,小丫头们都吓得躲了出去。
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半天,竟是五少奶奶先开口,然而说的话也并没服软:
“怎么着,你是替自个儿委屈,还是替七少奶奶委屈?”
穗儿再怎么也是奴婢,主子搭了台阶,她也只有下来的份。
“我并不是替七少奶奶委屈,也不是为自己委屈。”
五少奶奶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竟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哦,那你是为着我委屈?”
这话还是胡搅蛮缠,可是穗儿却已生不起来气了。
她既不是为谁委屈,也不是为谁打抱不平,她是突然发觉,五少奶奶这多少年的憋闷日子,竟有一小半是出在“糊涂”两个字上头。
若是早有一位长辈能提点栽培自家主子,她何至于是如今这个地步。
穗儿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把秦芬嘱咐的话慢慢道来。
头一件,是明儿要切个果盘子送给范夫人,五少奶奶听了,扯起嘴角嘟囔一句:“这份孝心,就把你给感动哭了?我就瞧不出有什么好哭的。”
话虽还酸,口气却已软了下来。
穗儿心里这才好受点,又把南音追出来说的话,小心地择字眼复述一遍:
“我听七少奶奶身边的南音说,大户人家的娘子、夫人们,身边家常都带着一两个金银锞子荷包,为的就是防着哪日要打赏人,今儿七少奶奶和太太都随手拿出一份打赏太监,就是这道理。”
五少奶奶到底不是蠢笨如猪,一下子明白了方才穗儿为什么帮着秦芬说话。
这打赏荷包的事,只怕府里除了她袁禾意,旁的女眷都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了,偏没一个人来提点她。
大夫人家常乖乖肉地叫她,太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婆婆款儿,那些嫂子们一边拉她一边打压她,个个儿都在她面前显足威严的。
偏生没一个人提点她。
若是她袁禾意有人这么手把手地教着,哪至于出外应酬那般费劲?
五少奶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时也无心再对着穗儿发脾气,只望一望桌上两只黄澄澄的橙子,忽地问一句不相干的:“也不知少爷和七弟在西北,过得如何了。”
“也不知咱们少爷在西北如何了,那地方可不必北戎,听说民风尚未开化,还有不少人吃生肉的呢,哎呀,那生肉可怎么吃,烧着烤着、水煮着,哪样不比生的好。”
秦芬得着皇帝的赏赐,喜滋滋地亲自动手,把果子并白银给供在了上头,听见桃香念叨,不由得回头刮脸羞她:“你这丫头好馋嘴,说着说着就拐到吃上去了。”
桃香在心里叹口气,她哪里是真惦记吃了,她是见姑娘都不知道想姑爷,拐着弯地提点呢。
姑娘千伶百俐一个人,怎么就不知道思念夫君呢?
就连那五少奶奶,且还知道说一句“托二位少爷的福”,显得比平日讨喜多了。
自家姑娘,喜滋滋地在那里看果子,浑没想起这赏赐全是少爷拼命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