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不遂人愿,未等来太子之位,两个聪明可爱的嫡子先后夭折,连失二子,帝后痛彻心扉,几乎呕血。
天元帝甚至总想,倘或当初自己没说要立太子的话,那两个孩子会不会就不被老天注意到,就不会被带走?
后来朝中又连立两个精心培养的太子,竟也无一人幸存,后寿王也自堕,天元帝备受打击。民间竟隐隐有流言四起,说是天元帝本人命太硬,凡出息的孩子都会被克死。
太子二字,在天元帝心中几乎成了梦魇魔咒。
久而久之,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个称号下的皇子。
接下来的几日,再无朝臣敢直言,风波看似过去,实则完全僵住。
内阁私下里曾问皇后,皇后也是无计可施。
她当日能与天元帝说那些话,已然僭越,再多说,恐会波及自身。
但还有个人可以。
六月初二,天元帝刚下朝就见太后宫中内侍来报,说太后凤体抱恙。
天元帝听罢,匆匆赶去,进门就见太子跪在床前侍奉汤药。
“母后也要为太子说情么?”天元帝行了礼,坐在太后床边,看不出喜怒。
眼下太子禁足,本不能入宫,但太后有恙,作为孙子的他就必须入宫侍疾。
太后摆摆手,示意太子站起来,对着天元帝无奈道:“哀家年纪大了,如今身上不好,想见见孙子还不成?今日只论家事,不讲国事,皇帝觉得可好?”
话说到这份儿上,天元帝自然说好。
太后看着他,索性开门见山,“哀家是替他说情吗?哀家担心的是你呀,皇帝!你只以为自己失了面子,可如此对待群臣,失的是人心啊。”
孙子再好,终究隔了一层,太后自然是盼着亲生儿子长长久久。
但古往今来求长寿的多了,有几人真能长命百岁呢?
见天元帝欲言,太后抬手打断,推心置腹道:“哀家知道你自小有主意,本也用不着哀家说什么,可你是哀家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爷儿俩闹到这般田地?
父子没有隔夜仇,纵然这孩子有千百种不好,终究是你自己挑出来的,如今又想让他成才,又不与人教他,他本不如你,难不成还要一夜之间生而知之吗?
若果然有仙人点化,哀家也不必犯这个愁!”
太子自始至终垂着头,不曾反驳。
太后又指了指天元帝,“便是皇帝你,儿时不也是几位先生手把手教导,才出落得今天这般?便是棵树,也需得有人时时在旁修正,才能长直溜了。”
皇后也好,太后也罢,乃至文武百官,都知道这次波澜根源何处:权力滋生的疑心。
皇帝疑心太子的能力,疑心他羽翼丰满后的孝心;
太子疑心皇帝的信任,疑心日后是否如寿王下场;
朝臣疑心君王是否会晚年昏聩,疑心太子是否能当担任,自己来日能否延续荣光……
因权力而生私欲,因私欲而生野心,因野心而生分歧。
如此种种,人人都不无辜,人人都有算计,交织在一处,就成了死结。
人人心知肚明,但人人皆知不可明说!
这一关早晚要过,必须有人主动站出来挑明了,但太后不能起头,因为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也不能起头,因为她只是皇帝的妻子,没有先天血缘纽带束缚。
唯有隋青竹名正言顺,却碍于身份,只能开头,不能收尾。
如何收尾?
其他朝臣是皇帝的人,也不能说,不然就有二心。
皇后也只能点,而不能揭,因为太子非她亲生。
太后,只有太后,百善孝为先,此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如今事发,若单纯从国事角度来看,根本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