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天元五十六年末,五十八年初就是会试,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而已。
至于仪式,有没有的,也无甚要紧。
他相信师父不会做无用功。
秦放鹤最欣赏他的沉稳和果决,“你不必远去,客栈我已打发人安排好了,也可随时往门上投递功课,我时时批阅……”
他家门外的大筐就没空过,冉壹的书信文章混入其中,正好瞒天过海。
阿姚大婚过后便是正月,各处相互串门,期间荣安郡主刘凌与阿嫖聚会,悄悄说了一件大事,“昨日我入宫请安,隐隐嗅到熏香之中掺杂着汤药味,皇后娘娘眉宇间隐有忧色……”
阿嫖听了,心跳如擂鼓,家去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秦放鹤。
“父亲,可是陛下……”
皇后本人康健无虞,而宫中太后已逝,除了天元帝,无人有资格让皇后宫中沾染药味。
天元帝并不重欲,正月头几天一般都会歇在皇后宫中,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天元帝病了,在那里吃药了。
皇后肯定清理过,还特意换了熏香,但刘凌从小就服侍各路长辈,记不清多少次床前
()尽孝,对药味极其敏感。
那味道哪怕只有一丝,她也及时捕捉到了。
这个消息瞬间让秦放鹤将之前的一些可疑片段串联起来:
难怪今年天元帝没有亲笔写赐给朝臣、皇亲的“福”字,而是让太子代笔,宫宴上也未饮酒,而是命太子代饮。
之前大家虽有些意外,却也本能以为是要为太子收拢人心,并未多想。
可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陛下病重,手上不稳,担心被外人看出端倪。
这个结论伴随着莫大的悲恸一并出现在秦放鹤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让他罕见地产生了名为“茫然”和“恐慌”的情绪。
大禄朝发展至今,他的新政推行至今,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天元帝本人。
太子固然宽仁,但他毕竟不是天元帝。
没有人可以取代天元帝。
太早了,真的太早了……
在这个时代,七十五岁确实已算高寿,但对于一位明君而言,却又显得那么仓促短暂。
“父亲!”阿嫖低声道,“一切还只是猜测。”
关心则乱,对她而言,天元帝固然也是一位难得开明,令人憧憬、敬仰的长辈,但这种憧憬和敬仰,不及父亲万一。
父亲对天元帝,天元帝对父亲,双方都给予了对方常人难以想象的信任和包容,也都付出了溢于言表的努力。
他们是君臣,更是战友,没法不动容。
对,一切还只是猜测!
秦放鹤定了定神,强行将胸中翻滚的负面情绪压下去,大脑飞速运转。
我不可以乱。
我为人臣,为首辅,同时,我也是丈夫、父亲和师父、弟子,我要为我身后的人考虑。
师公不在了,师父老了,现在天塌下来,我就是顶住的高个子。
“我最后一次见陛下,便是宫宴,他思维还很清晰,下肢也算稳健,应该不是急症。”秦放鹤几乎立刻将自己的感性一面完全剥离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纯粹以理性的角度分析现状,“太子这几日虽频频入宫,却未曾逗留,太医署那边也没有消息,所以陛下的病情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恶化……”
他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立刻做出决定:阿姚和冉壹,必须在这一届殿试中进入前三甲!
一甲与二甲第一名差之毫厘,可前者直接授官,进入翰林院,后者要么外放,要么再努力三年,尝试进入翰林院。
三年,足足三年,放在官场上足可抹杀一轮政敌,也足够一个新人站稳脚跟。
若秦放鹤的猜测不幸言中,那么五十八年将会是天元帝在位期间的最后一次殿试,按照国法,天子驾崩,科举停考,一则夜长梦多,二则后面新君继位,执政理念必然与先帝有差异,对进士录用喜好也有偏差,不便操作。
若天元帝转危为安,自然更好。
正月十七,群臣上朝,大殿龙椅之上,不见天元帝身影。
有内侍出来宣旨,“陛下偶感风寒,龙体抱恙,以太子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