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论出身、论资历、论名望,没有比孔姿清更合适的了。
而且孔姿清正经翰林院出身,在外十年兢兢业业,政绩考核一直稳居甲等上流,足足十年不升官,实在说不过去。
就因为他与秦放鹤交好?
理由未免太单薄太牵强。
正如之前秦放鹤所言,他与谁不交好?一度与傅芝本人关系也不错呢!
或者说这满朝文武,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同科同窗?谁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若一旦与任何人有瓜葛便要被视作结党营私,都不能得到晋升,这天下也就没法儿要了。
况且若说制衡,董门这边多年来也压得太狠了些:
董春的几个儿女都未曾以权谋私,如今多不高不低挂着;
庄隐师徒俩一直都在很平常地熬资历,苗瑞这几年一直休养,也就是前几年才往五军都督府挂了个缺。
但当年卢实领此头衔时,五军都督府便已大不如前,如今兵部、禁军等早已今非昔比,又有工研所争辉,五军都督府几乎被架空,早就成了公认的官员退前荣养之所,根本没有实权。
汪扶风更不必说,卡在都察院多少年了?中间倒也往六部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去了。
他为什么不继续往上升?
是不愿意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至于秦放鹤,本人没有父母兄弟、亲族,儿子还小呢,远不到那个时候。
甚至他的女儿前后几次立了那么大的功,换做旁人,早便官升三级了,如今呢?不过一个郡君打发了。
摸着良心说吧,朝廷对秦放鹤周围一干人等打压得很够了。
这些人这么多年一直忍耐,连带着几个朋友跟着倒霉,人家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那是昏君来的!
若说秦放鹤这一门身居要职,不得不防范,可是纵观傅芝、柳文韬、尤峥这几位阁老,但凡家族、师门之中有能力者,哪个又在闲职?不也都是努力往肥缺、要职靠拢吗?
人人都有私心。
人人皆是如此。
傅芝看出盛和帝的动摇,也知道此事难办,“非臣危言耸听,只是……恐有昔日卢阁老之兆啊!”
只要“为天下”,委屈一个孔姿清,又算得了什么?
盛和帝看着他,忽然想起先帝还在时的教导:
“制衡自然要,但有的时候能用人、敢用人,也恰恰是一位明君魄力和手腕的体现。”
没本事却偏要拉帮结伙,那是尸位素餐、假公济私;但君主放着好好的人才不用,上来就搞什么打压、制衡那一套,那是无中生有、祸害贤良。
过分的打压和制衡,恰恰是胆小懦弱的体现。
来一个猜忌一个,来一个打压一个,还治得什么天下,做得什么皇帝!
思及此处,盛和帝忽然不那么忧愁了。
他以一种闲话家常般的口吻问:“先生的叔伯兄弟、儿孙门人,如今又在何处呢?”
傅芝的心跳有一瞬间加速,然后平静道:“陛下,不相信臣吗?”
这么问,是要将臣比着秦放鹤来吗?
盛和帝笑了笑,温和之中却也多了几分坚毅,“不,我自然相信先生,因为先生是父皇指给我的。”
说白了,我相信您,是因为相信父皇。
但同样的,秦阁老也是父皇留给我的肱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