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钧问她,“收到了常家的请柬,不高兴么?”
桑拧月便侧过身,将滚出眼眶的泪珠擦干净。她低低的说,“高兴地。”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她原本以为,许是到她闭眼那一日,这一天都不会到来。可这一天还是到来了,还来的这么快,她只觉得恍惚。她好怕她翌日睁开眼,这一切全都变做假的。
沈廷钧在她身侧落座,将她抱在怀里。他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气,一下下顺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她躁动不安的情绪。
许久许久后,沈廷钧陡然开口,“可需要我陪你过去?”
桑拧月当即抬头,“你陪我去?”
“怎么?我不能去?”
桑拧月抓着他胸口的衣襟,很想说:你若是想去,没人能拦你。可你以什么身份陪我去?
桑拧月想想两人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她如今就跟他的外室差不多。可外室能上得了台面么?
她不想第一次去见大哥的救命恩人,更甚者去见大哥如今的家人,是以这样不堪的身份。
她可以不要脸,可以因为自己的一腔情思,不要名分,不顾忌世俗伦理道德的和他鬼混在一起。但她不想别人因为她而轻看了她的大哥,更不想父母和家族因为她而蒙羞。
桑拧月迟迟不说话,她沉默的抿着嘴唇,就这般垂着脑袋一直不看他。
可她的沉默,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她是不愿意他陪她露面的。
沈廷钧一颗心直往下坠,他顺着她背脊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住了。他本是不想为难她,不想让她难做的。可她这些时日她一直有意无意躲着他,在他和雷霜寒互有伤口时,她第一时间护着雷霜寒。在她有了家人时,她条件反射想把他推的远远的,她心里当真有他么?
沈廷钧终究是放开了她,而后一言不发的离了运来酒楼。
桑拧月看着他孤高的背影消失不见,她坐在床上出了许久的神,直到华灯初上,素锦过来将房间中的烛火点燃,她才恍惚的看了过去。
素锦问,“您今天和侯爷吵架了么?”
桑拧月抿着红唇迟疑的摇摇头,素锦就又说,“可我怎么看着侯爷离开时,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而且侯爷离开后,姑娘还在房间中枯坐到现在。即便是如今,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两人确定没闹矛盾么,怎么她就这么不信呢?
不过姑娘既然不愿意说,素锦也不会去逼迫。她让桑拧月先去用晚膳,随后两人又商议起去常家那天该穿戴什么衣裳。
但许是念着沈廷钧,桑拧月的兴致一直都不高。即便到了出发去常家那天,她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李叔、王叔和奶娘,今天都会陪桑拧月一道去常府,看着几位老人兴致勃勃,又控制不住忐忑不安的模样,桑拧月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打起了精神。
作为主心骨,她的精神状态时刻影响着李叔等人。而第一次登门,他们务必要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即便不为了能让常家人高看一眼,可最起码父母都在天上看着呢。若是他们尚在人世,想来再怎么郑重都不为过。因为他们此番是要去认回他们丢了十年的儿子的。
马车徐徐前行,走了很久很久,才到了常府。
虽然口头上称呼是常府,但是常家门楼上挂着的却是“闵州水师提督府”这几个大字。
门楼威武挺拔,守护在两边的水军士兵气势凌然,加上这恢弘的街道与肃杀的气氛,让普通百姓想靠近这里,都望而却步。
桑拧月几人走到正门处,却早有人在这里等着了。
等着他们的也不是外人,正是雷霜寒与常敏君夫妇。
常敏君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她前脚才让丫鬟把桑家人的事情打听清楚,翌日就忙不迭的派人过去接洽。熟料,也就是当天,桑拧月竟因为寻找兄长,直接出了东城门。
那天多惊险啊,若非霜寒正好率兵追击倭寇到那个地方,她这素未蒙面的小姑子,即便没有坠落悬崖死无全尸,想来也落到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倭寇手中。
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落到那些人手中后会是个什么下场,常敏君真是想都不敢想。
也因此,常敏君既恼怒自己的多疑和谨慎,也对那些突然袭击的倭寇恨得牙痒痒的。
好在事情虽然危急,但最后结果却是好的。小姑子在最后关头总算得救,还阴差阳错让这兄妹俩提前见了面。
但总归若不是她耽搁了一天时间,若不是她那么多疑,想来桑拧月也不必经历那场生死险境。
虽说最后结果是好的,但常敏君总归心有愧疚,因而桑拧月才刚到达常府门口,甚至还没下马车,常敏君就迫不及待的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