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赫正专注地看着前方驷马齐驱的开道高车,抓着嬴政衣裳的小手忍不住激动起来,不只是一辆,而是两辆记忆中的青铜车同时出现了!
这意味着当今的秦国,就已经汇集了一批世间罕见的顶级匠人,也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改革将获得强大的助力,如此一来,秦国前进的步伐将比他设想中的还要快!
他不得不再一次感谢考古学家,是他们让华夏古代人精妙绝伦的技艺和丝毫不逊后人的智商,一一展现在世人面前,让后人收起狂妄傲慢之心,转而为祖先超凡的智慧而骄傲。
他暗暗发誓,这一回,不会再让发展科技的理工科好苗子匠人们,再被埋没于史书之中了!
明赫眼前这两辆车,虽然不是传说中始皇东巡的六驾金根车,但确实达到了后世八十年代出土那两辆彩绘陪葬车的水准,毕竟此时的嬴政还不是天子,所用的车马依然按照“天子驾六,诸侯驾五”的周朝礼制,所乘安车以五马驱动。
震惊的又何止明赫一人?与李斯端坐同一辆马车之中的韩非,也忍不住探出头打量着秦王出行的车辆,叹道,“历代君王显贵皆以奇木为车,以金银玉石为点缀,似这般通体以金器为车者,实在闻所未闻。”
看来秦王之骄奢,更在韩王之上啊。
李斯这老狐狸还能听不出他的潜台词?
于是,他笑眯眯解释道,“韩师弟有所不知,诸侯以木器为车,看似比我王以金器为车更简朴,却不知其间缘由。一则金车十分坚固耐用,你所见之安车与高车,我王已使用五载而崭然如新,不似诸侯动辄造新车、换金银珠玉之饰物,耗费实则更大。”
他笑着看向韩非,又拱手道,“二则嘛,这造车之法,便是齐楚之墨者尽数汇集,于巧工能匠之道亦不如秦墨多矣,他国之君王,便是有心想仿造我秦国之金车,寻常庸匠恐怕亦无能为力,呵呵,是以普天之下,唯有我王能享独一无二的金车,恰能展现我秦国举世无双的威仪与实力!”
韩非亦拱手笑道,“一别数年,通古兄依然口若悬河,令吾敬佩不已!”(2)
这是在嘲讽李斯巧舌如簧呢。
李斯马上谦虚道,“欸,一别数年,韩师弟如今滔滔不绝,堪称世间神迹啊!”
其实他不过是针尖对麦芒随意一怼,压根不知道韩非的口疾,是来到咸阳宫才好的,可韩非自己知道啊!
于是韩非根据怼李斯的了解,不免又多想了几分——听李斯这言外之意,他是在暗示自己,咸阳宫真有龙气神迹?
这样想着,他心头沉甸甸的责任感竟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是啊,若诸国之中唯秦有龙气相护,那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逆改天意,螳臂当车,不死何为?
看来如今之计,也只能回到韩国后提醒王上尽快做好准备了。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斯,从前不喜此人一心汲汲名利,从未与他深交过,今日看来,此人竟颇顾念几分师门之谊
遂真挚笑道,“通古兄实乃性情中人,从前是我误会你了,请包涵一二!”
李斯看着记忆中性子跟硬石头一样古怪的韩非,此时竟朝自己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顿时警觉起来——莫非,韩非是想收买我,让我帮他劝王上存韩?做梦吧!便是我无亡命之果背负在身,也绝不会背叛王上
想到那些被切成块、埋进地里的催命果子,李斯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韩非可救我!
若换了从前的李斯,断然十万分不愿韩非留在秦国为官,当年同在师门之时,荀卿便对韩非赞不绝口,如今连王上也是韩非的拥趸者,他岂能看着劲敌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可如今又不一样了,一方面,他已知晓后来之事,万分确定王上是极其念旧情之人,纵便将来看重韩非,也绝不会冷落了自己。另一方面,自己虽因往日旧情,侥幸还能苟活几日,但王上命他种出亩产十钟之果子,确乎已有杀意,如今他命悬一线,若能以韩非之入秦,而换得君恩之怜惜
以王上对韩非的重视,若能助他将韩非收入秦国囊中,至少死罪可免的吧?
想到这里,李斯立即真情实意地胡说八道起来,“昔年稷下学子众人之间,荀卿唯屡屡赞韩师弟满腹经纶,有王佐治世之大才!可惜,愚兄素日听闻韩王庸碌无为,韩国朝堂之上重用瓦缶之徒,却将韩师弟这般黄钟大鼎毁弃不用,愚兄每思及此,无不悲愤感慨万分!”
说着,抬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韩非见对方言语间十分真挚,竟颇有推心置腹之意,忙倾身拉着他的衣袖劝道,“请通古兄不必为韩非愤愤不平,如此这般,实乃韩非之命也!”
李斯顺势抓住他的手道,“不,是韩国这势弱地窄之小国,容不下韩师弟的巍巍才华!加之你乃先王之子,韩王安能不防范于你?放眼当今之天下,唯我秦王有一扫六合之威势,成就煌煌大业不过数年之间,若韩师弟能来秦国,与为兄一道辅佐秦王,既能让你一展所满腔抱负,又能让你我师门二人成为千古之美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