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过后,嬴政刚打发走几位留下来议事的大臣,白发苍苍的大巫师便来求见,他急忙命人去宫门迎进来。
大巫师一迈进章台宫,便取出昨日蒙恬送去让他甄别的香料,面色凝重。
嬴政心中不由得一沉,沉吟道,“大巫,香料可确有异常之处?”
大巫师应了一声“是”,细细在香料中挑出一截截翠绿的纤细枝杆,双手呈给嬴政,压低声音解释道,
“王上,此物也难怪夏无且等医士查不出问题老臣少时随父拜师于楚国大巫,因楚人惯用花草香物之故,便顺势跟楚巫学了分辨之法此乃君影草之梗杆,此花通体雪白无暇,气若悬兰甜香,却花枝根叶皆有剧毒,它本不该出现于香料之中,却因楚国后宫争斗不断,遂命楚巫以之与各种香草相混,炮制成杀人于无形之利器”
顿了顿,他又皱起苍老如松树皮的眉头,慢慢回忆道,“可老臣记得,当日楚巫曾提过,此毒要发挥作用,还需搭配一物做引子可惜年岁着实太过久远,我大秦咸阳宫中,又从未出现此等腌臜之事是以,请王上恕罪,老臣确实已记不起来”
说着便要拜身请罪,嬴政忙扶他起来,郑重道,“大巫能识出此物,已助我秦国多矣,勿要多礼!”
大巫师的话,让他心头闪过一丝怪异之感,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原本,昨日通过明赫的心声,再结合探子传回的灾星之言,他已推测出,明赫确实是赵王宫中诞下的那名婴孩,赵国人为转移灾祸,才设计将明赫送来了秦国。
可若果真如此,赵国人既想让他来祸害秦国,却又在途中下毒杀他,这般自相矛盾是何故?
再者,扶苏母亲的香料是离夫人所赠,线索本该在赵国,为何此毒却产自楚国?
离夫人为何要杀楚夫人和华阳太后?她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大巫师拜别后,嬴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前往宜春行宫一趟,他见殿外苍穹之上乌云密布,本不欲携两个小崽同行。
怎奈明赫抓狂的心声,一直喋喋不休回响在他耳中,“啊啊啊我要疯了,大大为什么要去看胡亥那坏东西啊!为什么不带上我啊?胡亥明明没我可爱,而且他还很坏难道大大是想找胡亥的母亲约会?怪不得后世有人说,胡亥母亲是始皇大大最宠爱的妃嫔大大啊,求您换个约会对象吧,胡亥可是害大秦二世而亡的孽障啊不行,我得找个时机把这消息托梦给大大,绝不能让他把胡亥放出来”
昨晚在章台宫与嬴政长谈半宿的扶苏,自然知晓父王此去所为何事,他耐心安抚着明赫,承诺待会自己温习完课业,就带他去找将闾玩。
他听着明赫的心声暗暗想着:后人怎有此等传言,称离夫人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子?但是,阖宫上下谁人不知,父王最宠爱的,分明是章台宫高桌前堆积如山的竹简
嬴政刚从偏殿更衣出来,就见明赫仰起小脑袋朝自己望来,奶娃娃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惹人怜惜不已。
偏生他心头还在碎碎念个不停,“我嬴明赫的今天是被父王抛弃的一天,我被胡亥夺走了父爱,再也不会爱了呜呜呜”
嬴政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家伙来此人间门一趟。本就受够苦难,寡人岂能让他伤心?
这么想着,他便疾步走来,从扶苏手中接过明赫,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有点凉。
他转身吩咐道,“蒙恬,让人为扶苏和明赫各取一件厚氅来,寡人带他们一同前去。”
“喏。”蒙恬欣喜不已,有了长公子和九公子同去,王上定不会被那对惯爱欺负人的母子哭得心软。
咦,这一刻他竟觉得,王上怀中的小妖精也是有些用处的嘛。
明赫闻言马上转忧为喜,急忙笑嘻嘻撑起脑袋,叭唧叭唧在嬴政脸上啵啵啵个不停,心中雀跃欢喜道,“好开心!父王果然最爱我和扶苏!我爱帅气的父王!小宝宝又可以出门玩了,噢耶”
蒙恬急忙悄悄瞥了一眼嬴政,见他面上带着慈爱的微笑,又悄悄看了一眼扶苏,面上也带着高兴的笑容!
他无语地低下了头,暗暗发愁,这小崽子,一天天的比李廷尉还会拍马屁!
宜春行宫位于咸阳城以北二十里处,是一种依山傍水而建的王族宫苑,占地极广,别有一番后世富人追求的清幽适然之野趣。
今年秦川大地的冬日虽也极冷,但跟往年比起又更温暖了几分,至今尚未落下第一场雪。
是以,此时的行宫园囿之中,有红梅正迎着寒风傲然绽放,散发出阵阵清冽幽香。
后世常有人误会,认为春秋时期还没出现梅花,其实早在殷商之时,就留下关于梅的记载,“若做和羹,尔惟盐梅”,在距离现代文明太过遥远的奴隶时代,人们朴素地将野生梅树移植栽种,为的不是观赏它美丽的花朵,而是为了摘梅果以充饥。(1)
而到了生产力逐渐提升的春秋战国时期,终于有贵族阶层将目光看向梅树的花朵——据说当年楚顷襄王出游云梦泽之时,便被野外几株梅树上灼灼其华的花朵,迷得流连忘返。(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