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涤尘停下脚步,我道:“张将军这样的人,万不该只栖身于这四方宫墙之内。陛下爱她,倒不如放她自由,何苦执著?”
这话说完很久,沈涤尘都不曾做声,久到我以为他要勃然大怒之时,他只轻声留下一句:“朕会考虑的。”之后就扬长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为张念祈祷,希望沈涤尘能放下自己的执念吧。
虽说沈涤尘已经同意考虑不再强求张念回应京,但我还是一大早起来修书给哥哥,又去院中折了两长一短三根树枝,连同信件一起装进一个牛皮制成的袋子中,用皮绳将袋子口牢牢捆紧。
没有假手于人,我亲自将这个袋子放在书架上的暗格之中。只希望沈涤尘能改变主意,永远用不到这个东西。
希望就是希望,事实总不乐见希望落成。
我早膳还没用完,沈涤尘便已经到了。他将殿内的人都打发走,迫不及待问我:“朕让皇后办的事皇后可办妥了?”
“陛下就这么相信蜜合?陛下昨夜答应我的呢?”我心中有些不悦,语气也算不上友善。
沈涤尘倒也不在意:“你总把别人想成你。你总说朕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念儿,皇后又如何不是呢?”
这个男人……我气极反笑。真不知道张念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我从书柜的暗格中取出那个牛皮袋子,随手扔到沈涤尘脚下,冷冷道:“看来陛下也没有多爱张将军。”
第122章
沈涤尘弯腰从地上捡起脚边的牛皮袋子,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皇后,要有容人的雅量。”
我突然间想要发笑,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他竟是以为我担心张念回来会抢了我的位置,所以才横加阻拦。
他打开牛皮袋子,抽出里面的信笺亲自过目了一遍,又查看了树枝是否是两长一短三根。等仔仔细细检查过了,喊来柳道可道:“阿朗要在应京多歇息几日,这东西就由你送到石安郡的李郡守手上。务必要亲手交给他本人。”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柳道可。他路过我跟前时,我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这一声微乎其微,但耳力过人的他到底是听到了,脚步一顿,但并没有停留。
“皎皎,”沈涤尘扶住我的肩,用安抚的语气对我道,“你会永远都是我的皇后。”
被他这样妄自揣度,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厌恶之感。面上却强颜欢笑,道:“我知道,陛下待我怎样,我心里都明白。”
“陛下,”陇客前来禀告说,“修仪又做了家乡菜,想让陛下赏脸品鉴。”
沈涤尘先看了看我,这才对陇客道:“让她准备接驾吧。”
说完他拍拍我的肩:“修仪到底也是部族的公主……”
我微微一笑,抬手替他整理衣着:“修仪不仅是部族的公主,她对陛下还有一片赤诚纯粹的爱慕之心。陛下是该多与她亲近的。”
“皎皎你能这样想,不愧是朕的皇后。”沈涤尘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走前还不忘让陇客给我去膳房取今日新熬的血燕羹,说是专程为我准备的。
沈涤尘的话让我只感觉一阵恶心,哪还有心情吃什么血燕羹,于是对陇客摆摆手,道:“你让膳房做些屹楼可以吃的点心,并这血燕羹一块送到万昭容处去吧。”
陇客略略犹豫,道:“娘娘气色不佳,多少也该吃些进补的东西。”
“好,”我点头笑笑,“你去吧。”
不知是春困还是疲累,我倚在窗前竟睡着了。
我每每倚着窗睡觉,总要做梦,只是想不到今日梦到的会是张念。
她长发高高束在头顶,英姿飒爽,穿着的是那年春狩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身衣衫。她眉目间带着春风得意,大步流星向我走来,走到跟前,她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凶狠,伸手扼住我的喉咙,问我:“为何?为何要将我困在笼中?”我则拼命摇头,用手拉扯她的衣衫,想喊,却喊不出声音。只能一遍一遍在心中重复:“不是我!不是我!对不起……”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她的衣物幻化成羽毛,面目逐渐扭曲,最终变为一只鹤。张念,或者说这只鹤与我同被困在一个笼子中,她用力煽动着翅膀,一遍一遍地撞击着笼子,血染红了她的羽毛。
最终,翅膀也折了,掾也断了,爪子也磨破了。她从高空坠落下来,“啪”的一声重重砸在我身边……
“啊!”我从梦中惊醒。
鹅黄和图南齐齐跑到我身边,问:“娘娘是做噩梦了吗?”
图南将我扶到床上,鹅黄关上窗户道:“现如今虽说已经是春天了,早晚到底还是凉。娘娘穿得单薄,在这窗沿上趴着睡觉,小心染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