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个万昭仪去找你了?”父亲问。
我道:“今日一早就来了。”
父亲惊道:“我虽料到她迟早是要知道的,可……她不过区区一深居后宫的昭仪,如何能如此快就得知朝堂之事?”
“自然是徐家派人告知的,”我拉着父亲的手让他坐下,自己也坐到父亲对面,对父亲道,“父亲奏请将皇子养在我膝下,便是给了徐家可乘之机。您想啊,万昭仪独自一人,什么顾虑也无。为了皇子,她自然是命也豁得出去,可我们却未必。但凡她要是豁出命来,李氏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徐家坐山观虎斗,乐享其成岂不美哉?”
听完我的一番话,父亲攥紧了拳头,半晌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攥紧的手也放松下来。他苦笑着摇摇头:“老咯!思虑没有年轻人周全了。”
并非是父亲因为年迈而思虑不周。他只是太小看豆儿了,只以为无依无靠的豆儿好似蝼蚁无足轻重。他的计划里豆儿不仅算不上变数,甚至连想都没想就把她排除在外。
唐雎曾对秦王说:“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父亲常年身居高位,他已经忘了这个典故。
“如今仍有法子补救,”我安慰父亲,“父亲只消明日在朝堂上当着众大臣将今日所说的让女儿抚养皇子的话收回,再称病几日。由得袁大人一党在朝堂上闹。女儿自会去争取万昭仪让她为我们所用。只不过……这法子需要父亲舍下些脸面。”
“确实,”父亲微微颔首,“如此这般,那帮老东西定会以为我李氏怕了徐家。也罢,脸面有什么要紧,李氏的根基绝不能被动摇。”
我道:“要是能因此让徐晏礼得意忘形,找机会扳倒徐家,那贡州那边兄长自能应付,不足为据了。”
父亲摆摆手:“凡事不要想得过于圆满。当是居安思危多做些准备。”
“皇后娘娘。”牙伯高声呼喊着朝书房来,他的身后跟着陇客。
到了近前,牙伯噗通一声跪倒在我和父亲面前:“有违娘娘嘱托了,陇客大人是宫里来的人,老奴实是不敢阻拦啊!”
我与父亲合力才将牙伯扶起来。
“无妨,不怪你的,牙伯。”我让牙伯先行离开,这才问陇客:“何事?陛下找我?”
“是啊娘娘,”陇客的样子很是急切,“灾民、灾民已经到城门口了。现在被堵在门口进不来。陛下怕有个万一,特地让奴才来接娘娘回宫的。”
在陇客一遍遍的催促中,我还没见过母亲就只能慌忙动身。父亲一路将我送至门口,柳道可已经率一队禁军中的精锐等在此处。我猜测灾民人数不在少数。
带着鹅黄、图南登上马车,我掀开帘子多番叮嘱父亲小心,父亲连连点头。
次日一早,父亲果真依言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收回来昨日的奏请。只是想要称病告假却被沈涤尘即刻驳回。
“‘灾民已经到了应京城门口,朕要仰仗李右丞的事还多,望李右丞坚持坚持。’陛下是这样说的。”来回话的小黄门如是告诉我。
照例是让图南给了他一片金叶子将他送走。
我本想找张念来问问贡州的情况,可前去相请的侍女告诉我说,张念不在宫中,城门口事态紧急,张念已经去了。
往后几日,沈涤尘每日都会在深夜里到东明殿坐一会儿小憩,有时干脆就宿在东明殿,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又离开。
这是许多年来他的习惯,但凡有不顺心的事,总要来东明殿待上一阵。或许是因为我面对他既不谄媚讨好,也不过度关怀,他省去了许多应酬的麻烦。我们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各做各的事。他不说我不问,他说我也只是听。
以沈涤尘,张念和父亲的动作来说,饶是我深居宫中,也知道灾民进应京一事的棘手。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开口问过他。
豆儿终于知道了父亲收回让我抚养屹楼的奏请,一大早就来东明殿求见我。鹅黄把她迎进殿内,告诉图南道:“图南,给昭仪奉茶。”
自上次豆儿来此闹了一回,图南很是看不上她,撇了撇嘴没有答话下去了。鹅黄尴尬地解释说:“昭仪千万不要见怪,昨日我两拌了两句嘴,正与我赌气呢。”
豆儿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我放下手中的笔,将笔下一幅画得不怎么好的兰花揉成一团扔掉。抬起眼看到豆儿,道:“昭仪来了。”
豆儿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道:“妾是来向皇后娘娘请罪的。”
“如何说这样的话,何罪之有啊?”我故作疑惑,上前想要将她扶起。
没想到我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扶起她,她扔固执地跪在地上,道:“自我来了应京,得娘娘多番照顾。是我耳根子软,人也蠢。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伤了娘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