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领命而去,沈涤尘转过头来对我道:“皇后可还满意?”
沈涤尘此举已经算是默认了我的行为,同意开门接纳灾民。他做到此处,我也不好再过多干涉,只低声道:“臣妾之过,晚些会去向陛下请罪。”
“你受了惊吓,回宫好好休息。”沈涤尘不置可否,只派柳道可将我送回宫中。
我们几人带着一小队禁军一路朝皇宫的方向去。与来时不同,自城门开了,城内家家门户紧闭,街面上反倒空了。
回到东明殿,柳道可向我抱拳草草行过礼,道:“卑职还要回陛下身边,娘娘手上的伤还是宣医女来看一看的好。”说完便快步离开。
经他提醒,我这才发现自己手臂被箭矢划破一道口子,血已经将衣袖染红了。之前没有发现,并不觉得疼,现在看到了疼痛才姗姗来迟地传来。
鹅黄惊呼一声,急忙去请医女。图南就比她冷静许多,从竹筐里取来剪刀将我衣袖剪看,看了伤口告诉我:“娘娘这伤不算深,只是创面大些,所以流血多。我先帮娘娘用布条止住血,等待会儿鹅黄阿姊……”
“不用找医女,我这就有上好的金疮药。”苏迪儿手举着金疮药走进殿内。
平日里我与苏迪儿来往极少,她又日日变着法地将沈涤尘留在自己殿内,早在宫中“恶名远播”,私下有些好事的小黄门和侍女们口口相传,说皇后与修仪交恶。
今日我受了伤,苏迪儿巴巴地送了药过来。看在图南的眼里就是“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了。
只见图南警惕地挡在我和苏迪儿中间,道:“皇后娘娘为灾民受了伤,此刻正需静养,修仪还是待娘娘养好了伤在来吧。”
苏迪儿大大方方地靠近图南,将金疮药往图南怀里一塞,道:“正是因为皇后娘娘为灾民受了伤我才来的。”
“图南,去给修仪沏一杯茶来。”我道。
图南会望我道:“娘娘……”
我催促她:“快去。”图南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修仪随便坐吧。”我对苏迪儿道。
若是从前,苏迪儿听我如此说,当真是要随意挑个位置端坐上去的。可此刻她却没有如此,只是一步一步向我走近,走到我跟前时,向我行了一个塔塔部的礼。
我不知苏迪儿是何故,只以为是塔塔部有什么所求。想来定是极要紧的事,不然她也不会现在非要留下。于是我便问:“修仪若是为了塔塔部的事而来,不妨说说看我能否帮得上的。即便帮不上,亦可陪同修仪一起去面见陛下。”
第1章
苏迪儿突然捂着嘴“噗呲”一声,笑道:“我在你们大郢的宫中已经是臭名昭著,底下的人以为我狐媚惑主,与其他妃嫔不和。好心给娘娘送药,又被娘娘误以为是有事相求。”
听她这么说,我一时想要向她解释,又想是不是应该先安慰她,最后也没有出声。
她自嘲地笑笑,没再说别的,只道:“皇后娘娘今日所举,已经在宫里传开了。在我们塔塔部,娘娘这样的举动就是英雄之举。值得被钦佩铭记。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钦佩娘娘所为。”
明白了她此行的意图,我才放下心底对她的戒备。此时图南泡了茶来,我向苏迪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尝尝热茶,并道:“在其位谋其政。别说我是大郢的皇后,就算我只是一介布衣,也不愿看自己的同胞受苦。陛下有许多利害需得计较,我却……”
话到此处,我突然明白了沈涤尘的“不到时候”是什么意思。他并非不想开城门,他只是不能。他要考虑方方面面,顾及许多人的颜面和利益。在这其中牵涉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涤尘在等。他在等事情迫在眉睫的时候,不得不为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替他做这个决定。
而这人会是谁?显而易见的,会是那些同情灾民的人,会是那些见不得百姓苦难的人,会是那些良知未抿的人!
或许是守城的某个将领,或许是某个小兵,或许是某个朝堂上力求开城门的士大夫,或许是江湖上的哪位绿林好汉……或许是我,更或许……是张念。
我想到此处,在这炭火充足得有些过头,只着单衣的还出了一头薄汗的屋子里打了一个寒颤。
“皇后娘娘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难看?”经苏迪儿一问,图南回头发现我的不对劲,惊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被她这么一喊,倒是有几分回过神来,撑着力气对苏迪儿道:“我确实是不太舒服,就不留修仪了。”
苏迪儿起身向我再拜,道:“那我先回去了,如今娘娘也是我苏迪儿所钦佩的人之一,不管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