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入夏的清晨,风还是凉的。我穿得单薄,经凉风一激,头脑冷静了下来。鹅黄说的一点不错,圣旨已下,断然没有追回的可能,只有另想办法了。
重新做回妆台前,我用手帕擦去唇上的口脂,又在脸上补了些蜜粉,对图南道:“打扮得体些。”
我故意没有用早膳,因为肚子里空空,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礼佛的这一路我都脚步虚浮,头晕无力。
礼佛结束,我从蒲团上将太皇太后搀扶起来。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起身时有些费劲。
“皇奶奶,慢些。”我道。
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关切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硬朗,常常感叹这人呐,不服老是不行咯。可是皎皎,今日我见你,怎么瞧着你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虚?你看看,这小脸惨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
我搀着太皇太后往外走,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是皎皎的不是,让皇奶奶替我担心了。”
太皇太后突然停住脚步:“外头的风言风语我多少听了一耳朵。你是个好孩子,尘儿呀,也是个好孩子。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在一起,中间有怎样的利害纠葛。到底也是互相扶持着走了这么多年,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原来帝后不和的传闻都已经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了。
“皇奶奶,”我笑道,“这又是哪个耳报神胡说八道呢?陛下自成婚那日起,就对我很好。从未亏待过我。”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你们是当我老了,不中用了,就事事都哄着我,瞒着我,只拣好的说与我听。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养在宫里的时候,和人拌嘴受了一点委屈都要告到我跟前要我替你做主。现如今,你看看……”
太皇太后的眼中满是心疼,这是装不出来的真情:“你越发像个皇后了。”
“你越发像个皇后了。”这句话沈涤尘也同我讲过。皇后应该是什么样?他们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没有头绪。
突然间,太皇太后扶着额头踉跄一步,好在几位嬷嬷一直候在身旁,很快上前将她撑住。她勉强笑道:“到底是人老了……老了啊……不中用了。”
嬷嬷告诉我,这是太皇太后近来新添的毛病,总是头疼,头晕,宫里宫外收罗了许多杏林圣手来看过,汤药日日都吃,就是不见好。
我让嬷嬷将太皇太后扶回去休息,自己则想:太皇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什么时候就……
来之前想说的事也没法再说,趁着天色尚早,我一刻不敢耽搁往回赶,想见沈涤尘当面问个明白。
毫不意外的,沈涤尘不肯见我。我被柳道可拦在御书房外,与沈涤尘的距离不过二三十步之遥。
柳道可告诉我沈涤尘正在小憩:“昨夜陛下操劳一夜未合眼,还请娘娘体谅陛下。”
我无奈,只得回东明殿。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对自己说。当即喊来鹅黄,告诉她:“你找个信得过的,多给他塞些银两,让他送到蛟三处。告诉蛟三,务必叫人连夜快马到衔蝉关通知陟遐,不管去哪里都好,千万不要回应京来。不管去哪里,都不要告诉别人。一定让蛟三把这件事办妥,路上不要歇。”
鹅黄正要去,又被我叫住。我伸手从头上摸下两支金簪地给她:“告诉蛟三,务必要最快的好马。走官道。万一陟遐已经在路上了,或许还能碰上。”
一定要遇上,一定要遇上啊!我在心里不停祈祷。除此之外,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时候阮言一偏偏出宫了,不然以他家的势力布局,传话兴许更快些。
入夜,我正躺在床上心神不宁,难以入眠,有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知道这是沈涤尘来了,闭上眼睛假寐。
他轻手轻脚宽解了衣服在我身侧躺下,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
“陛下是要让李陟遐顶罪。”我没有睁眼。
沈涤尘明显没有料到我还醒着,微微一怔。随即把手从我腰上移开:“你都知道了?”
我翻了个身,躺平:“张将军被参,看似是死局,倒也好破解。只消找个人,说是那人假传圣旨,张、宋两位将军毫不知情,加上他们救驾有功,自然就脱了干系。”
“接着说。”沈涤尘坐起身来。
我也干脆起身与他相对而坐:“现下不久有再合适不过的李陟遐吗?这样‘前朝余孽’即使是放在边关,陛下也还是不能安睡吗?”
“皇后,”沈涤尘的声音冰冷,“越说越离谱了。”
“那陛下倒是说说,为何这个时候召李陟遐入宫?”我身体前倾,逼近沈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