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琴站起来绕到阿大奶奶身边去,要还给她,老太太哪里肯,直接板起脸假装生气,说不收就是看不起他们家了。谢有琴只得无奈地笑,看向谢素云,问她的意思。谢素云抿着唇只是淡淡地笑,她抱着个手炉,一直没怎么吃,笑起来耳垂上那副白玉耳坠子一晃一晃,看起来那样温柔。
她闭着眼点了点头,谢有琴才收下红包坐下。谢素云看向三个孩子,从手炉的布包里摸出了三个小红包,还是用红纸糊的,分别用毛笔秀气地写了三个人的名字。既然如此,也不好随便推辞,有来有往才是礼数。奶奶没有阻拦,石安几乎是高兴地抢过来,大大咧咧鞠了一个躬叫恭喜发财,被他奶奶打了一下脑袋,教育他应该说寿比南山。
谢素云看向戚怀风,抬了抬手:“来,小怀风先拿。”
戚怀风愣了一下,看了一圈大人,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他放下筷子,伸出了手忽然又缩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太太,我怎么好拿你的钱呢。”
谢素云歪了歪头,说教起来:“你都叫我太太了,过春节,你不收太太的红包,这怎么像话呢,你要是还是叫我太太,就把红包收下,然后乖乖对我说句吉祥话,我就开心了。”
她话说到如此,石安又在一旁拱戚怀风,戚怀风迟疑了一阵,也就收下了,朴素地祝了句身体健康,也像他的脾气。
谢雨浓看见谢素云的手指被红包染得绯红,轮到自己,他抬头看到谢素云慈爱的笑眼,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母亲。谢有琴嘴里嚼着东西,见他看过来,淡淡笑了一下,谢雨浓这才伸手拿了红包,对谢素云说了句长命百岁。
谢素云笑得眯起眼睛:“我再长命那可是老妖怪了。”
吕妙林忙说:“妈,你可是见过神仙的人,可不得长命百岁!”
石安松了手里的鸡爪,连忙问:“什么神仙,什么神仙!”
阿大奶奶看向吕妙林,疑心问了句:“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事情呀?”
吕妙林点了点头,神神秘秘地对三个孩子讲:“你们太太小时候,村里的观音堂着过一次火,烧得很凶,你们太太那天正好在附近玩球,起身一看,啊呀,大火烧得好旺,她再仔细一看——”
她像那些说评书的一般故作停顿,几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她,惹得石安直接着急跳起来,连说了好几句快说快说,连连挨了他奶奶几下打。
吕妙林哈哈大笑,继续说:“你们太太就看见那个烧起来的屋顶啊,有一个接一个的神仙逃出来,穿得跟咱们拜的那些瓷像一模一样。”
阿大奶奶接着她的话讲:“我记得这个,我记得,大家都说你们太太是看过神仙,所以长命百岁。”
谢素云夹了口菜放进谢雨浓碗里,嗔怪道:“一群上岁数的人,还要逗我老婆子。”
大家笑作一团,只有谢雨浓看向谢素云,很认真地问了句:“所以太太真的可以长命百岁吗?”
谢素云淡淡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谢雨浓正要继续问,就被石安拉了出去。他们把白天买的烟花拿出来,都是手持的,有一种最吓人,是手拿着一卷纸管,烟花从纸管里冲出来飞到天上,开枪似的。
戚怀风和石安有意作弄谢雨浓,所以摁着谢雨浓的手强迫他拿着,谢雨浓不敢拿,正要脱手,结果还没反应过来,石安就拿着一根点燃的稻草把引火线点了。戚怀风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放,谢雨浓急得没法,烟花冲出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撞进戚怀风的怀里躲了起来,戚怀风抱紧他发抖的肩膀,咯咯直笑。
石安那傻小子还在一边起哄,点了两支仙女棒在院子里晃。
这是一年里最吵闹的一个夜晚,人人手持着一把愿望,要在那些人造流星飞上天际的时候,许个干净。谢雨浓从眼睛的缝隙里,恍惚间看见别人家的烟花也升了起来,一朵接着一朵炸开,天被照得暗暗发红,耳边轰隆轰隆的,仿佛半边天要被人们的愿望挤至坍塌。
烟花管子还在他的手心里微微发烫,每当他要松开手,那管子便又冲出一发烟花。谢雨浓一手捂着耳朵,一边埋在戚怀风怀里,不敢睁眼。
不知道是哪一个瞬间,他忽然听见戚怀风低笑着叫他。
“谢雨浓,你快看。”
谢雨浓大声骂他:“我不看,你们这群神经病!”
“啊呀,你快看,不看后悔了。”
他的手中的烟花又冲出一发,谢雨浓下意识抖了一下,不过肩膀被戚怀风搂得很紧,总算稳住身体。他试探性地睁眼,那些五颜六色的光一下子钻进他的瞳孔,烟花仿佛金色的丝线绣满夜空,萤萤的光仿佛是神的眼泪。
谢雨浓痴痴地望着天,看见手中最后一发烟花冲向天空,在火树银花中点亮天空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他的心活泼地跳了一下,他不自觉扭头看向戚怀风,戚怀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他。
他们的眼中落满碎银般的愿望,那些晦暗的阴霾在今夜的目光中全部消失不见。
谢雨浓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砰,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