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依然觉得很新奇,认识荔莉的第一天起,他就觉得荔莉很新奇,新奇到荔莉的每一根头发丝都会跳舞似的。
可能是这种自然的好奇心作祟吧,在戚怀风不在的日子里,他经常答应荔莉的邀约,去陪荔莉画画。因为他俩走得太近,叶青甚至还有些吃醋。谢雨浓每次都赔笑脸给叶青买奶茶喝,叶青自己不会买奶茶,她要减肥,但是谢雨浓买给她就不算她自己买的,她就会喝了。
其实还有些喝醋的是远在北京的戚怀风,有几次戚怀风都直接问了,说怎么又是荔莉。谢雨浓只好老老实实说,因为只有荔莉约他。戚怀风好奇谢雨浓去了都做什么,谢雨浓说荔莉会给他一个小画本自己画画。还有一半他没说,荔莉其实偶尔还会带他去放映厅看老电影。如果他说了,戚怀风大概会爆炸。因为他和戚怀风还没一起看过电影。
画室里的每一张画都盖了白色的油画布,它们一个个矗立在那里,像一座座碑,又像一个个人,莫名的庄严肃穆。谢雨浓把包包放下,目光无法从那些盖着白布的画上移开,他没看到荔莉。于是他信步走到某一副画面前,揭开了画的一角,钻进去看,油画布被他的脑袋拱成一个小帐篷,有些闷热。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些画的碎片,亮光勉强从地下漏进来,画面仍然是暗的。谢雨浓看见一张人的面孔,只看到半张脸,嘴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很严肃。他不记得见过这张画,也许是荔莉别的画儿。
“嘿!”
画布被猛地掀开,光从四面八方打亮谢雨浓的视野,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刺目,用手挡了一下眼睛。等他恢复视力,荔莉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她今天没有穿苹果绿色的吊带连衣裙,而是穿一条黑色绸缎的吊带小礼裙,两只耳朵上挂着夸张的水晶吊灯一样的两串耳饰,脑袋动的时候,那两串耳饰就像白色金鱼的尾巴一样游动。
她甚至做了一个卷发才盘起来。
谢雨浓眨了眨眼睛,有点意外:“你穿成这样搬家?”
荔莉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对啊,我一会儿要开香槟的!”
谢雨浓也笑了:“就我们两个人?”
荔莉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就我们两个人。”
荔莉就是这样的,她在纷乱的画室里用精美的骨瓷茶杯喝英式小红茶,又穿高档的礼服戴靓丽的水晶大耳环搬家,在荔莉的世界里,每一天都像矛盾的极与极的碰撞,她在乱纷纷的世界里有一套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这会带给她不断的灵感。
对于谢雨浓而言,这是他见过的第二个天才的具象化。第一个是戚怀风。
好在搬东西的还有搬家公司的员工,比他们两个细脚伶仃的圆规强上不少,黄昏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大约摆好在杨浦的新画室,具体的排布则要等荔莉自己决定。那画室藏在一个小区里,好像是一个老车库改的,因为是车库,宽敞不少,格局也很简单,房东按照荔莉的要求只留了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荔莉拎着裙子在那些盖着白布的画片之间走,像一幕静默的舞台剧一样。她忽然弯下腰去,像要采花——等她站起来,手上拎着一瓶香槟。她炫耀似的高高举起来,谢雨浓跑过去替她接好。于是她又弯下腰去采花,柔软的身躯被黑色的缎子包裹着,像一座小小的山峰,山脚下覆盖着丛丛白雪。
她又直起身来,这一次她的手上是两只漂亮的细长杯口的高脚杯。
她用两只杯子悄悄碰了一下,发出一个很清脆的响声,然后才缓缓穿过那些画片,走出来。
她用杯子在开关上碰了一碰,啪的一声,灯丝飞快地烧了一下,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谢雨浓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开香槟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会有砰地一声。谢雨浓看着那些饱含泡沫的金色液体划入自己的杯中,小气泡噗滋噗滋地炸碎,听起来很像可乐。但它可比可乐贵多了。
谢雨浓的嘴唇在杯壁上贴了贴,他惊讶道:“是冰的?”
荔莉得意道:“我放在小冰箱里的。”
谢雨浓回想起来,原来那个蓝色的小箱子不是画箱,而是冰箱。
“你等我一下……”
荔莉忽然放下酒杯,噔噔上前去数自己的画,数到某一张的时候,她下手去揭了开来,油画布哗啦哗啦地响。她在空气中一抖,画布像一片云一样下落,贴到地面。荔莉把裙子拉起来,露出两条雪白的长腿,她拉得很高,为的是能够盘腿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