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抛出去,却没接到回答。荔莉睁开眼,疑惑地看向身边,而谢雨浓正盯着仪表盘发呆,身体靠着椅背,肩膀有一种颓然的低落,两只手自然地垂在腿间,看起来一副失力的模样。
“你……”
谢雨浓好像终于听见她的声音,身体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余光似乎瞥了一眼她的方向,只是身上没动作,依然那样颓然地坐着。
他忽然开口道:“我看见他了。”
他的眼睛还是望着仪表盘,看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出神的样子。荔莉反应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而他的眼里更不是什么仪表盘,分明是努力在回忆里描刻那个人的模样。
荔莉咽了一下,想了想才问:“大堂碰到的?都说什么了?”
谢雨浓逐个回答她:“大堂碰到的,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他顿了顿,可能在回忆戚怀风的样子,然后才说,“我说好久不见,戚先生。”
荔莉呆呆地看着他,干巴巴眨了两下眼睛,大约安静了一两分钟,她下意识抬手对着谢雨浓的脑袋来了一下。谢雨浓没有躲,也没有捂,只是微微往另一边靠了一些,他在荔莉张口的时候,缩了一下脖子,好像那些话真的会变成冰雹落进他的衣领里。
“你有病吧!你几个意思啊?你这都离婚了,你还想不想跟人家有以后啊?哦,人家问你好,你张口三个字就把人家拒之千里之外,谢雨浓,我服你,我真的服了你了!”
谢雨浓低下头,好像真的有认错的态度似的,只有荔莉知道,他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有意见也不敢反驳,一遇到事就做缩头乌龟!
“把头抬起来!”
谢雨浓浑身一震,把头抬起来了。
荔莉没好气地从一边摸出一瓶水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才说:“我这趟回来,不把你的终身幸福搞定,我是不会走的,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谢雨浓看向她,问:“你还要走啊?”
荔莉一扭头看到他那副小心翼翼的眼神,更加来气了,恨铁不成钢地问他:“你对我,你都知道挽回,争取,你对戚怀风怎么不知道?不挽回也就算了,你还很会往外推,这几年,没有他了,你过得好吗?你开心吗?你满意吗?”
他被训得又低下头去,但想起来荔莉叫他抬头,所以没有低得很明显,只是眼睛还是不敢看荔莉,瞥向不知道哪里,闷了一阵,才说:“可是他没有我,才会过得更好。”
荔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无语道:“我真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
谢雨浓认真地数起来:“他这些年拍了二十三部电影,十四部主演,几乎每一部都有各大奖项提名,有两部拿了金像,一部金马,一部柏林银熊,三部釜山——”
“停!”
荔莉挥手斩断他如数家珍似的报戚怀风的履历,天知道这个胆小鬼每天要花多少时间追踪戚怀风的动态,明明都在一个圈子里,却一次面也没见到过,哪里是世界太大,分明是他谢雨浓胆子太小。
她反问谢雨浓:“这些名利,你没有吗?《夜奔》一上映,获了三四个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后来的那些,我也不说了,我记不得,我不像你,嘴上说不在乎,背地里偷偷摸摸把别人的行踪摸得明明白白……”
荔莉停了一停,无奈地叹了口气:“外表光鲜,难道真的代表心里好过?你心里明明什么都清楚,为什么总是假装不知道。”
谢雨浓沉默着,他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过了一阵,荔莉扭头看向他,与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这一次,谢雨浓没有逃避,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过分的悲伤,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或许有两分茫然吧,却也不算深。
他对荔莉说:“可是我已经配不上他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爱的地方。”
他平静地为自己宣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