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春巧这么说,绿莺倒是心思一动,转了脚尖,没进屋,而是跟在最后也去了花圃。
拨开柳梢,视线还算清晰,就见纯儿让雪莲等在边上,她则情绪低落地朝花丛中走去,直到离得足够远了,才停下来。除了零星几株,大多成了枯叶,这里说是小花圃,可被雪一压,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空地。纯儿就蹲在这空地上,回头朝雪莲那处望了一眼,见她似乎看不见这边,这才两手往旁边扒着雪,呼哧呼哧地甚是灵活,哪能看出平日的驽钝。直到露出青黄色的泥土来,她才放下手,眼儿微眯轻轻笑了下,侧身一沉,动作极快地就这么轱辘一下,便打了个滚。紧跟着一个翻身,她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见自己浑身枯草脏雪,似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抬脚往雪莲那跑,主仆两人回了屋。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对纯儿的异常举动,绿莺若有所思,春巧则是眼冒精光,朝她挤眼,意思是:看吧,奴婢就说那纯儿不是个正常孩子,平时不咋笑,刚才自己跟自己笑,忒瘆人了。
雪芳给打了帘子,朝里头喊了声:“姑娘,李姨娘来了。”
等绿莺进门,纯儿似是还认识她,连忙蹬蹬跑近几步,上前拉她手,将她往屋里头扯。冯娴正恹恹地歪着,见了她,脖子一梗,眼珠子一瞪,凶巴巴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噗嗤一笑,绿莺跟纯儿手拉着手走过来,冯娴没让座,她也不当回事,自己稳当当坐在冯娴对面。隔着张小方几,她笑着揶揄:“我笑话你做甚么,你是好是赖跟我有多大干系?”
见冯娴气色还好,不像凄凄惨惨戚戚样,她心放下一半。绿莺说的话,冯娴咂摸咂摸,好像是那么个理儿,两人没利益瓜葛嘛。她转着眼珠子,没心没肺地嗤嗤挖苦绿莺:“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正妻妾室通房,一个死了,一个成了隐形人,一个差点被休,我当初还真以为你是个习惯被人掐的包子呢,原来是深藏不露。”
这话算是歪曲绿莺了,说的好像全是她挂起的风掀起的浪似的,不过她也不往心里去,事实怎么样,相信冯娴也清楚,不过是嘴巴毒罢了。她有些好奇地问冯娴:“太太的事,确实是我揭穿的,你。。。。。。恨我么?”
冯娴奇怪道:“干嘛要恨你?”绿莺怔住,不解地望着她,她这才翘起一只腿,歪着身子接着说:“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也该为自己打算,你做错了甚么,我为何要恨?太太也应该愿赌服输,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的赌注组成,全看谁更胜一筹罢了。”
绿莺挑眉:“哦?那你这次是输了?”
她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摆:“平局。我和钱逊谁也没赢,谁也不算输。他也许会娶到比我更好的,也可能还不如我。我呢,可能嫁不出去,也可能嫁得极风光。谁知道呢,看运气罢。”
冯娴对于被休一事,不甚看重,甚至可以说是不以为然,这让绿莺大感疑惑:“到底发生了何事,姑爷不是去南方当官了么,甚么时候回来的?你们吵架了?”
“注意措辞,是前姑爷。”冯娴正正经经纠正她,然后似是认真地回想了一番,这才回她:“任期没满,但也快满了,立了大功,被皇上提前召回了。然后回来我就送了他份大礼。”
说到这里,冯娴一直随意的态度忽然斗转,竟是一脸兴味,眼中含着窃笑。这番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禁让人好奇又发毛,绿莺问:“甚么大礼啊?”
冯娴哈哈两声,啪啪拍着大腿跺着脚,高兴得差点没仰过去:“我跟他老娘开撕了,这老不死的被我一激,就要过来挠我,丫鬟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上去就是一脚,头发也被我揪下来一把,她直接躺地上哼哼了。该啊,她怎么就没死了呢。”
见她满脸遗憾,绿莺嘴角抽搐,不敢相信:“那是国公府夫人,叫你说的跟菜市场杀猪大妈似的。”
“嘿,你还别不以为然,外人看她是德高望重的贵妇,私底下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吝啬鬼。我跟纯儿这些年吃的、喝的,不是馊了就是长绿毛。”冯娴一想起这个就恨不得一刀剁了那老妖怪。顿了顿,她嗤嗤笑得古怪:“要不是这些年有你们接济我银子,我们娘俩早成了绿毛龟了,嘿嘿。”
是接济还是生抢,绿莺好气又好笑。
冯娴促狭道:“别总说我了,说说你,你这又唱的哪出啊,还闹上离家出走了?看来我爹还得感激我呢,要不是我,你也不能回来得这么快。”
冯元哪会感激她,他都快气死了。女儿被婆家撵出来,这搁谁身上都丢人,他都能预见明儿早朝会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了,老脸都丢尽了。生了一肚子瘪气回了府,正如往常一样往玲珑院走着呢,刚到了月亮门下,就听里头传来清脆娇憨声,不是豆儿是谁。他这才想起来绿莺,这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