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藏匿在一堆大菜筐中间,幸好夜深天黑,谁也没看到。
坐着这车,她顺利走出冯府,来到大街上。
今儿甚是热闹,妇女盛妆出游去走月亮,大人孩子在放天灯,不少人还往东门大街赶去,要去观看舞火龙。一片繁华中,人群熙攘,驴车走得极慢,趁着这个功夫,绿莺偷偷下了车。
累得呼哧带喘,她终于摸索到了一处宅院,与冯府隔着几条街的深巷,落脚在最里头的隐蔽小院。
小院子里头正等着一王姓车夫和一杨姓婆子,都是她事先寻觅好的,即是那五十两银子雇的。
她的计划是在这小院子里歇一晚,明儿一早便坐船离开汴京。其实稳妥起见,应该今晚就走,可一来,今儿这日子,摆渡的船夫难找,二来,她从未坐过船,大夜里,总觉得不安全。
这便是她出府,来到这里的始末了。
此时天还没亮,却又被噩梦惊醒。在冯府时,日日被梦魇缠绕,以为离了那里,便会清净,可为何,还是要不停地重复那噩梦?
闭眼熬了半晌,终于天亮了。绿莺青着眼眶穿好杨婆婆备好的粗布衣裳,三人驾着牛车往渡口驶去。
这是条名叫永川的内河,不是海路,能直达江南,它只能通向隔县,便是与汴京隔着一个川云县的孟县。前一阵子朝廷要修建的东南大运河,便是以此为起点,因着外族小王子弄出的那档子事,才推迟至今。岸边已然堆好无数砂、石、糯米,就等着竣工时闭闸截流、浇筑河道了。
车夫王伯寻到之前便备好的船,杨婆婆扶着绿莺登上船板,一圈圈缠绕的缆绳从桩上被收回。
马上就开船了,绿莺轻轻扶着船舷,最后望了一眼这汴京城,叹了口气,终于转身钻进了舱门中。
船终于开动了,王伯立在船头,挥动桨子。水波泛起涟漪,船身轻轻荡漾着,绿莺体会了片刻,还好,倒没有欲呕的感觉,不知行驶得久了,还会不会这样淡定了。
“李绿莺——”
一声呼喝声传进来,绿莺一怔,怎么像冯元的声儿?再细细一听,又没了,只是一声,是幻觉罢?心中到底是忐忑不安的,骇怕之下幻听也是有的。
再说,自己胆子小他是知道的,那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会选水路。
她未作理会,这时,舱外杨婆子的声音响起,颇为疑惑。
“小媳妇,那人怎么死死盯着咱们船啊,你快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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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杨婆婆这话一落,待入了绿莺的耳,便让她生了不详的预感。
掀开窗帘子,她往外扫了一眼,心里顿时一沉。这船离岸边还不足二十丈远,若冯元会凫水,岂不是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就逮住她了?
推开舱门,绿莺拖着沉重的双腿,认命地走到船头。阖了阖眼,轻舒口气,她抬起头,一脸平静地望向岸边。
意料之中的,那一脸黑煞神般模样立在那里的人,不是冯元是哪个?
这时候正是大清早,世人皆在家做饭的时辰,岸边只有了些过路的和打鱼的。这些人看见的是,他两腿敞开立在这里,双拳紧握,脸上绷得极紧,饶是如此,他们也只是觉得,这似一棵松立在这里的爷们,锦衣宽袖,面上冷肃,不过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罢了。
可他们瞧不见的是,衣衫掩护下,冯元一身骨骼狰狞,血流奔腾,蓄着一股能烧灼万物的熊熊之火,火苗直指不远处船上那白嫩嫩的小娇娘。
离得这么远,绿莺也能瞧出来他眼里窜出的怒火,仿佛再走近一步,便能将她烧化了。可让她奇怪的是,他身边只有德冒一人,家丁皆未曾看到半个。
放她走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对身旁的王伯吩咐:“快点走,他是来抓我的。”
杨婆婆也跟着帮腔,催促道:“王兄弟,快走快走,这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小媳妇要是被捉回去,可有好果子吃了。”
说完,她忍不住翘首瞅了一眼岸边那人,啧啧几声,回身对绿莺絮叨道:“这是你婆婆逼你嫁的那个老爷?岁数是大了些,怪不得你不乐意。不过我瞅着,模样倒是周正,家底也算宽厚,倒是人才一个啊。可惜喽,你这小媳妇有点太倔,过日子嘛,习惯习惯就好了,毛头小子,反而不会疼人嘞。”
绿莺知该如何接口,只能笑笑。
船被划得快了些,一转眼的功夫,又驶离岸边几丈远。
荡悠悠的,船身有些摇晃,正当绿莺有些晕的时候,岸上的冯元忽地从胸襟中掏出牙牌,隔空向王伯一亮,高声喊道:“本官乃当朝正四品右佥都御史,船家速速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