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家主子去钱庄打听的做法,德冒表示不理解:“爷,小的不明白,即便是李姨娘来换过银两,咱们知道了也没用啊。”关键是将人找到啊,那祸头子就算去过天庭,知道了又有甚么用。
冯元一愣,放下手,有些懊恼,果然关心则乱,做的都是无用功。
德冒想了想,“老爷,咱们让这里的县太爷出人罢。”
“不可,没私交,公事私用易留把柄。这样,你拿幅画,让县令招人临摹一些,将寻人启事贴在大街小巷,就说爷家里的人被拐了,让平日多加留意便是,毕竟咱们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德冒一惊,他还真有些看不起那祸头子,一个娘们还能升天了?保不齐已经遭遇甚么不测了呢。“不如让那县令爷派人罢,万一李姨娘真被拐了。。。。。。”
“她那样的,不坑人就不错了,还能被拐?”冯元气不打一处来,将他耍得团团转,哪是个省油的灯!
德冒拿着他的官阶牙牌,去县衙知会过,回来后,便见冯元跃跃欲试地调转马头,吩咐道:“爷直觉,她已离了孟县,走罢。”
这还有直觉呢?难道是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零
德冒摇摇头,回头吆喝一声大家跟上,拍着鞭子叱喝着马儿,紧紧追在冯元身后,一行人出了城。
第100章
夜里,绿莺又做起了噩梦,菱儿隔着一片迷雾向她伸着手,嘴唇翕动:“救我。。。。。。姐姐救我。。。。。。”
深喘了一口气,她使劲儿动了动肩膀,才挣脱梦魇。绿莺浑身虚软地躺在床上,外头的月光打在窗棂上,留下一片乳白的影儿,漆黑的屋内隐约能看清五指。
当初菱儿走后,她噩梦缠身,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那时候,心内突然出现两个人,一个声音恶狠狠说着:都是因为你,你要恕罪,要把这条命还给菱儿!
那时,她痛苦地揪着头发,求饶不已,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逼我了,我还,我这就还。
可每当这时,又有一道声音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你自己也不能轻易处置!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啊?
心肺间两道声音拉锯,将她的身体撕扯得四分五裂,冯府仿佛变成了一口烹肉的大锅,而她就是蒸煮间的一颗肉丸,身不由己又无力挣扎。绿莺很迷茫,良心的谴责、烫手的富贵,让她想躲避,终于,她决定,走罢,冯元、冯府,是你痛苦的源泉,他们是杀死菱儿的刽子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与他相亲相爱,不能在冯府中,享受着这带着血腥的荣华。
所以她逃了。
如今,远离冯府,心上好过了,噩梦却仍是源源不断,夜里睡梦中折磨着她。绿莺用两指环住手腕掐了掐,两指间相聚重合处更多,睡眠不足,瘦了。
哎,大约是又往汴京而来的原因罢,离这里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待离开了,便好了罢。
说起来,自从那日在马车中,回想了过往,与冯元的相遇相处和相离,感叹唏嘘的同时,也忽然后知后觉反应到他的精明与算无遗策。自己从孟县走,便是狼前头的羊,永远都在被追赶的路途中,谁知会不会因着大雨或修路而被追上呢。故而才改变原来从孟县到荆州的路线,转而折返京城后,再从其他线路去往荆州。
黑暗中,绿莺想到傍晚与冯元德冒的一场侧面交锋,虽成了虚惊一场,可此时想起来,也不免冷汗层层。她不禁大着胆子设想,若当时被认出来怎么办呢,被绑、被抓回京是一定的,那之后呢,冯元会如何处置她?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感觉,无论如何,冯元都不会真的伤害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可能是凭借这个,你才敢这般得有恃无恐、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做起了逃奴?
说不出是鄙视自己的不识好歹,还是看不起冯元的心口不一,总之都过去了,她只盼着早些到达目的地,翻过旧的篇章,开始新的人生。
心中无数种念头正交错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咯嗒咯嗒”的声响,像脚步声,很轻很慢,若不竖起耳朵听的话,是根本听不见的,更何况是在这夜深人皆睡的午夜。
绿莺看不见更漏,不知此刻是甚么时辰,但她感觉自己虽是一直做恶梦,但也是睡了好久,再加上窗上投下的月光,正是月亮又大又圆光最盛的时候,应该是在午夜过后不久,子时到丑时之间罢。
是有人去外头那大茅房如厕?怎么走路这么慢,想必是老妪或是老汉,拄着拐一步一步挪。绿莺听着这咯嗒咯嗒声,眼圈一烫,忍不住有些悲凉,待冯元将来白发古稀时,搀着他的又是谁呢,反正不是她,相隔千里,天涯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