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纯儿刚才还跟木头似的,这时候登时眉开眼笑,撒欢跑着去换衣裳了。冯娴望着女儿的背影,烦闷地叹了口气。她摇摇头,看向绿莺:“他们开始也没说不要纯儿,但你也瞧见了,纯儿粘我粘得厉害,我一说要走,她就亦步亦趋跟着,我这才将她也带了出来。”
“你糊涂啊!你想没想过,你若是嫁人,她怎么办?”绿莺冲口而出。
她说完,就有些不自在,觉得这话说得亏心,她自己不也是将豆儿带在左右?冯娴看着是个傻大姐,其实一点也不糊涂,即便有糊涂时候,也自有她的小聪明。
可此时的绿莺不知。她现在深深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冯娴被休了,自己却不当一回事,反而别人跟着操心难受,这都哪跟哪啊。可不管冯娴看起来多么洒脱、多么坚强,绿莺还是觉得她可怜、钱家可恶。
她替冯娴不平:“你跟婆母动手是不对,可他们苛待你就应该了?也太不将冯家看在眼里了,你放心,老爷不是去了么,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到时候让他们八抬大轿来接你。”
在绿莺心中,冯元几乎就是万能的,有他出马,就没解决不了的事儿。可这其实是她想法狭隘了,他搞不定的事情还真挺多。“钱家为何现在休我,从前干甚么去了?还不就是他钱逊得势了。在南方时,他查了个官员参与官盐私卖的案子,又往上缴了大笔赃银,瘪瘪的国库被他充实了,皇上要不是碍着身份,估计都跟他拜铁哥们了,破格从从五品一越三级,如今正四品,成了皇上眼前红人,咱们怎么比。比官势?我爹是光禄寺卿,从三品看起来不差,可管的不还是吃喝,其实就是个御用大厨子。钱逊呢,如今在五寺之首大理寺,左少卿,掌审案的,比原来我爹那个督察院还高上一等呢。比家世?他爹是公,我祖父是侯,谁大谁小?还比个屁啊比。”
“不过就算他钱家改主意,我也不会回去。”冯娴挥退下人,朝她勾了勾手指,两人头碰头,然后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上缴的赃银里有一部分是钱家出的。”
“怎么讲?”绿莺一怔。
“就是说,这天大的功劳,是他家偷偷用家底堆的。除了皇上没人知道赃银上缴了多少,我也不知,更不知他家在里头添了多少。但我知道,他家如今就剩下个空架子了,摆件都换成了赝品。”
“为何?图甚么呢?何至于这么着急?”在绿莺看来钱逊前途算好,倒不至于倒卖家底去立假功。
冯娴白了她一眼,跟看傻子似的:“当然是谋前程了。国公爵位世袭,也只能传一人,且就只是比普通人多些俸禄,那俸禄还少的可怜,实权也没有,当然得出来几个高官,拉拔拉拔兄弟,钱家可好几个儿子呢,都屁本事没有,整天就知道招猫逗狗玩蟋蟀。”
不过她也有些想不通:“这事我也没搞明白,之前我就总见国公爷召见人,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这在原来是从没有过的。我有此去偷听过,听他们提过太子皇子甚么的,也不知与这事有没有关。”晃晃脑袋,冯娴攒眉若有所思:“估计没关罢,那时候钱逊还在江南呢。”
绿莺却忽然明白了:“我听说你的嫁妆花完了,其实你是故意惹祸被休的罢?钱家既成了空壳,你怕今后在钱家吃不上饭?那还不如商量商量合离呢,也比被休名声好些。”
冯娴摆摆手,不以为然:“无所谓,合离也好听不到哪去。我确实是故意激他的,但钱家也不至于穷成那个奶奶样,如今混到大理寺了,多少人上赶着给送钱呢。我是怕那盐款的事捅出来,再连累了我和纯儿,这才急忙躲出来的。”
绿莺在临告辞时,想了片刻,忽然问了她一句:“你现在对他。。。。。。有恨么?还是不舍?”
冯娴淡淡摇头:“从前恨,那是因为有爱,他就像荆棘,是条再难我也要踏的路。如今甚么感觉都没了,他就是我的深渊,我只想往外爬,想看到阳光。”
一个人心变,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情移,一个是情逝,冯娴没有移情别恋,却生生将爱从心中剜走,可见两人是彻底缘尽了。绿莺越加体会到这种悲凉,就越加庆幸她与冯元,情还在,希望就还在。
回去路上,绿莺还在想钱家事,夫妻尚且如此,那冯元对她,也真算够意思了,她之前是不是太过矫情了?退一步想想,假若他将来待自己依然不差,情不会消减,那他有一个半个的小宠,或是他真再娶,是不是也行呢?可这想法刚起了个苗头,她就又忍不住干呕,还是不行,怎么也不行,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