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阿什那抚肩。
帐门落下,将暮风阻隔在外,绰达窄长的双眼在灯色下深不见底,月明看见,那枚鹰翅做成的骨笛正被他牢牢捏在手中。
“此物使节从何处得来?”
帐中并无译官,他却说着古塞语,是笃信月明能够听懂。
“这是我曾祖父的遗物。”月明答。
她虽通古塞语,却执拗地用中原话回答。
“是了,你也姓林。”绰达心中的猜想被这话印证,眯眼笑了笑,神情分外和蔼。
“你既将此物送予本汗,当知其中的渊源。”
月明点头。
嘉元年间,草原各部尚未统一,绰达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小部送给大周的质子,羁旅异国,地位尴尬。曾祖当年正是礼部尚书,对绰达多有关照,及至绰达离京,将此物赠予曾祖。
月明常想,这枚不甚贵重的鹰骨笛,或许是当年那个质子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
多年倏忽而过,当年的质子羽翼渐丰,成了高高在上的草原王,此刻居高临下睨着故人之后。
“使节以为,单凭此物,便可令本汗出兵,解崇州之困?”
“不敢。”
人心似水,极权之下,多少刎颈之交尚且形同陌路,月明自不会妄想以多年前的一点患难之恩打动这位枭雄的心。她不过是想藉由此物见绰达一面。
她抿唇笑笑,话语中还是染上一点凉意:“大汗苦心孤诣布下今日之局,不就是想在手中多握些筹码,与我等谈交换的条件么?如今大汗的目的达到了,我等已是穷途末路,又怎敢挟恩图报?”
绰达听出她话中的讥诮,眯了眯眼,捻须道:“使节处心积虑前来见本汗,现下是想同本汗谈条件了?”
“是。”月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瘟疫已然扩散到了王庭,若我没猜错,绰达的某位至亲也已经染病了罢?”
绰达瞳孔一缩,旋即恢复如常,月明继续道:“除却治疫的药方,大汗还想要什么?”
至亲的性命加上数万生民,难道还不够?
月明自信她的推断不错,绰达却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睥睨道:“使节一介白衣,能给本汗承诺什么?”
月明一怔,她并非听不懂弦外之音的人,这话说的难听些,同他谈条件,她还不够资格。那么,使团中有这个资格与他谈条件的还有谁?
月明心下一颤——绰达也许猜到江枫的身份了。
帐帘忽然被掀开,守卫来报:“大汗,大周副使求见。”
绰达的目光扫过月明,并未停留,而是定在门口。
“请进来。”
守卫打起帐帘,浓黑的夜色中,少年披着墨色的氅衣,迎着朔风走来。他步履从容,目光沉静,氅衣翻飞向后,玄色的衣袍融入无边的夜色里。
这一袭肃穆的玄色下,暗自涌动着征战沙场多年的兵戈之气,铁甲寒光。
看到立在一旁的月明,江枫似乎有些意外,旋即压下心头疑虑,平举双手抱拳,未展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大汗。”
中原的皇子不必对小宛的国君揖拜行礼,绰达会意,笑着道出了心中的猜测:“五殿下。”
“大汗既知本王身份,还请速借骑兵,勿再相戏。”
这样冰冷又简短的一句话入耳,引得绰达抬目与江枫相对。
灯火掩映下,老者鬓发微霜,目光矍铄,掩藏三分锐意。少年剑眉微挑,英气勃然,锋芒毕现。
“殿下要借多少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