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约莫一刻,御前的赏赐就颁到了霜华宫。那对甜白釉花樽釉质细腻,工艺精湛,徐思婉看着喜欢,当即吩咐花晨拿去外屋摆在了柜子上。
御前遣来的宦官躬身笑道:“楚少使那边,还劳娘娘差个人将药送去,听闻少使脸上有伤,下奴就不过去了。”
“好。”徐思婉颔首,“公公慢走。”
那宦官施礼告退,徐思婉便吩咐月夕去楚少使房里送了药。花晨摆好那对花樽折回来,思索着问徐思婉:“那日在长乐宫,奴婢瞧陛下对楚少使厌恶得紧。现下这样赏药,怕是有别的缘故?”
“自然有。”徐思婉端坐在茶榻上,没读完的书卷随意地扣在膝头,“听闻孙淑女一早就去了紫宸殿,这会儿必定还在。陛下赏下来的这些东西,想必与她有关。”
花晨又说:“还有那个郑氏……”
“郑氏,想来是被林嫔挑唆的。”徐思婉眸光微凝,“林嫔现下虽不比从前,但她毕竟有过盛宠,皇次子也仍记在膝下。若能将话说得漂亮,未见得不会让人心动。而郑氏正好是那样的脾性,又急于得宠却没有门路,正是最容易入局的。”
“可这没道理。”花晨黛眉微拧,“郑氏若冲着娘娘来,这事自然说得通。可她冲着楚少使去管什么用?左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打了另一个不得宠的,还能让陛下怪罪娘娘不成?”
“你忘了,林嫔是一心想杀楚少使灭口的。”徐思婉淡淡,“今日这事原不值得陛下费心,但若有人在陛下耳边扇一扇耳旁风,话里话外都指摘楚少使不守礼数呢?一个不值得陛下费心的人,就算杀了,也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花晨听及此处轻轻吸了口凉气,徐思婉却笑起来:“我倒没想到,林嫔会用这样直接的法子来除楚氏,可见是真被逼急了。也是,楚氏留在我这里的时候越久,她就越不能安生,早点杀了才能避免夜长梦多。可若想尽快得手,便也顾不上慢慢谋划了。这般一番安排,原也算是稳妥。”
只可惜,林嫔失算了,且是从根源处就失算了。
徐思婉气定神闲地笑着,脑中设想林嫔当下的慌张与恐惧,心下的快意一重压过一重。
捉弄人真有意思,若不然只让她等着时机成熟也无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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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仪宫
红翡禀话禀道一半,林嫔就猛地腾起了身:“什么?!”
红翡被吓得跪地,双肩不住瑟缩着,磕巴了许久才将紫宸殿传出来的旨意说完。林嫔不料会是这样的结果,盛怒之下随手抄起榻桌上的东西,也不看是什么,便狠狠掷了出去。
“哗啦啦——”书页裹挟疾风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好似一阵轻嘲。林嫔木然良久,终是怔怔地坐了回去,口中呢喃不止:“妖精,徐氏可真是个妖精!”
“娘子息怒!”红翡磕了个头,膝行上前,“左不过就是楚少使与郑经娥都太无足轻重……陛下一时只念着倩贵嫔,才将这事草草纵过去了。可这样……这样也好,看见楚少使在陛下眼里不值什么,娘子不妨……”
林嫔却烦乱得无心听她说完:“孙淑女呢?”
红翡闭了口,低下头,轻轻道:“刚回来,似是直接回房去了。”
“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倒还摆起架子了?”林嫔恨恨,银牙紧紧咬着,“要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已吩咐下去了。”红翡忙道,“想是……再过几日就能有消息递回来,到时奴婢即刻透给孙淑女,让她知道娘子的厉害。”
“还是你贴心。”林嫔颜色稍霁,想了想孙淑女的家境,心神平静了些。
一个牢牢被她攥在手里的人,不愁不会好好办事。如今这一次不成,来日总会有事成的时候。
以她在宫中多年的积威,总也不至于连个楚氏都收拾不掉。
而在之后的几日里,宫里渐渐飘开了些议论。有些人只觉惊奇,惊奇楚少使做了那样的事,竟还有了要复宠的意思,不仅得见圣颜,还被陛下亲赏了药膏。有些人更觉这事古怪,觉得楚少使从前也不算多么得宠,横竖也没道理在落了罪后反倒惹得陛下怜惜。
对这一切,徐思婉只作未觉。她仍时常带着楚氏一道出去走动,衣裳首饰也都为她添了一些。
十月十六这天,下了一整日的冷雨。徐思婉如旧在长乐宫中服侍了整日,入夜时分服侍太后睡下后,她才终于得以回到拈玫阁。
花晨一路为她撑着油纸伞,雨水落在上面的声音动听悦耳。唐榆手中的宫灯照亮石板路,被雨水覆盖的石板像是镀了一层油,模模糊糊地倒映路过之人的轮廓。
徐思婉与楚舒月先后步入拈玫阁的院门,楚舒月无声地朝她福了福,就往后院的住处去。徐思婉也不多话,径直走向卧房,临近房门时目光往侧旁一扫,才注意到西侧墙下立着个人影。
落雨的夜晚阴云密布,天色比平日更黑一些。此人衣裳颜色也深,还戴着斗笠,又立在墙下阴影中,她险些没认出来。
“进来吧。”徐思婉知她是谁,笑了一笑,遂先一步推门进了屋去。
那人随即跟上,进了卧房,徐思婉才见莹婕妤也在。
她不由回眸一睇:“莹姐姐都进来了,你何苦在外面候着?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