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思嫣摇头,“姐姐关心则乱,可我却仔细想过,陛下对姐姐的喜爱并非因为姐姐的出身。而爹爹……他为官数载,兢兢业业,再加上陛下喜欢姐姐这么个缘故,横竖也不会真治爹爹的罪,无非申斥几句也就过去了。若真追根问底起来,爹爹也只不过是做了件善事,唯一的不妥只是在大选时没有明言姐姐是义女而不是嫡女。”
徐思婉默然不语。
思嫣自顾续说:“我想,让爹爹难堪这么一次,就当出了那口没能见姨娘最后一面的气。姐姐,你当真觉得这很过分么?若陛下害得你见不到爹娘最后一面,你就不想出一口气么?”
徐思婉一下子被问得愣住。她自然清楚,思嫣指的“爹娘”是徐家的父母,然而同样的话套在秦家身上也是一样——也就是说,换成是她,她便想要皇帝的命了。
而思嫣险些酿成大祸,只是因为思嫣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这件事若真追查下去,爹爹究竟犯下了怎样的欺君大罪。
可是常言说,不知者不罪。若以思嫣知道的事情评判她做下的错事,便显得那些错没那么大了。
徐思婉沉吟良久,心绪愈发复杂。好半晌里,她都不知日后该如何看待这个妹妹,可又在某一瞬,她突然恍悟。
这万般的误会、这一次次的险象环生,皆是从秦家覆灭而始的。若秦家还在,爹爹自不必这样涉险护她,思嫣也就没有这么个姐姐,便也不会有那些险些令徐家灭门的危难。
那么与其恨思嫣,不如再给皇帝记上一笔账。她这一生的一切不幸,他都是绕不过去的。
徐思婉思索着,久久不言。安静在殿中蔓延得太长,思嫣无形中生出些不安,打量了徐思婉好几眼,见她还不说话,就启唇问道:“现在姐姐什么都知道了,姐姐想让我如何?”
说着语中一顿,又道:“其实姐姐便是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怪姐姐。这宫里从来没有什么网开一面,姐姐若是恨我,便不必……”
“我不恨你。”徐思婉断然,思嫣止了音,等着她的下文。
徐思婉吁气,问她:“你喜欢陛下么?”
思嫣被问得一滞,继而失笑:“姐姐,难道你喜欢陛下么?”
徐思婉不料她会这样反问,一时竟有些局促。
她的戏做得那样足,她以为至少后宫嫔妃们都会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可现下看来,她们姐妹还是太熟悉了,思嫣心里什么都清楚。
她于是只得避开视线,逃避她的反问,思嫣见状笑意更甚:“姐姐得宠至此都喜欢不来,又何必来问我?”
“既然不喜欢,那我便直说了。”徐思婉淡声,“日后你莫要再见陛下,我们便还能当姐妹。”
思嫣愣了愣,即道:“这我没什么不肯。只是,恐怕我答应了姐姐也不作数。”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思婉颔首,“陛下近来的心思尽在我身上,不会多见你。等过些时日,我会再寻个由头让你在宫里带发修行,你看好不好?”
“都听姐姐的。”思嫣应得没有什么犹豫,顿了顿,却又道,“我还有件事要求姐姐。”
“你说。”
“这些纷争。”思嫣咬牙,“姐姐别告诉爹娘,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沁着分明的哀求。徐思婉闻言,忽而觉得她十分可怜。
历经十几年的忽视之后,她实在是太在意爹娘的看法了。哪怕惹起宫闱纷争,她最后在意的也还是爹娘怎么看。
而在宫里兴风作浪的徐思婉,却早已无所谓爹娘怎么想。
诚然那些事她从不曾告诉过爹娘,但也只是因为没必要说,自己心下也从不曾想过要刻意隐瞒什么。
她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头:“你放心。”
“谢谢姐姐。”思嫣道谢得恳切。
“那我回去了。”思婉站起身,向外走。思嫣初时没有说话,在她临近殿门时又忽而想起什么,蓦地立起来:“姐姐。”
思婉回过头,她怔怔地望着她:“阿胶的事,姐姐是何时知道的?”
“刚进冷宫的时候便发现了。”思婉答道。
思嫣目中轻颤:“刚进冷宫的时候,那……那……”她趔趄着上前,眼中泛起一阵紧张,紧盯着徐思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念念……念念是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