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勤劳的奔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大人,她尚未回神,廊下那两个人却立即站了起来。
“陛下?”怀瑾睁大了眼,嬴政站在门口,没打伞,犹如一只落汤鸡一样。
他孤身站在那里,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颊,无言的姿态犹如一只受伤的动物。
怀瑾反应过来,拿了一把伞就冲了过去给嬴政遮着,她走到门口,看见远远的一队士兵被老猎带着,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陛下!”怀瑾疑惑的看着他。
嬴政仪态全无,凛冽王气也不见了,只余悲伤在身边萦绕。
他看着怀瑾,一张嘴声音又沙又哑,快赶上韩念那破嗓子了,他说:“我没有阿母了。”
罕见的支离破碎,他像是迷路的小孩,看见怀瑾的这一刻开始委屈,他漆黑的眼底流淌着深深的悲伤。
他倏地抱住怀瑾,发狠的往怀里抱着,像是得了至宝,一刻也不能撒手。
韩念负手站在廊下,冷冷的看着外面的一对男女,他看了一眼屋檐下的一把小弓箭,又看了看远处反着微光的铁胄,压制着某种情绪。
“小时候在赵国当质子,每每受了欺负,她都会摸摸我的头,跟我说,儿子,别怕,阿母在。”嬴政的下巴放在她肩上,硌得她肩膀有些疼,心里有点慌。
“可是她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旁,她没有再叫我儿子。她恨我,临死前还在恨我,恨我杀了嫪毐和她的两个孩子,恨我杀了吕不韦,难道我不是她的儿子了吗!”嬴政松开她,双手抓住她的胳膊,他没有办法去质问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只能对着她诉说满腹的委屈:“为什么她心里只有那些逆贼?为什么她从来不肯为我着想!为什么临了还要……”
嬴政一时气急,竟然倒了下去,怀瑾立即伸手扶着他。嬴政缓缓跪倒在她面前,抱住了她的腰,仿佛孩子在母亲面前撒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帝伤
她不敢动,因为她听见嬴政压抑的哭声。
本来要推开他的的那只手缓缓落在,落在他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他是大秦的王,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他杀伐决断睥睨天下,可此时,他只是一个没了母亲的人。
哪怕贵为天子,依然逃不脱凡人的喜怒哀乐,这是与生俱来的只属于人的东西,让凡人凌驾于万物之上,又被其死死禁锢着,永远无法跳脱出去的——人性。
“陛下,你还有整个天下。”怀瑾被雨水的蒸汽迷湿双眼。
嬴政扶着她,缓缓站起来,他的眼圈有些红。
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士兵们,他们头几乎低到胸前了,他看着怀瑾,神色渐渐变得寂静:“你说的对,寡人还有整个天下。”
她直视着嬴政的目光,斟酌着说:“上天赐给人某样东西,必定也会收走某样东西,陛下是天子,受上天垂爱,上天终有一日,会弥补陛下之伤痛。”
嬴政点点头,目光悠远:“多谢你。”
怀瑾微笑着,没说话。
嬴政诚挚的唤她的名字:“阿姮。”
“陛下,我在。”怀瑾平静的看着他。
嬴政说:“别离开。”
她只是淡淡笑着,不作任何回答。
两人站了许久,老猎终究是大着胆子过来了,耽误了许久,宫中有许多事情还等着嬴政呢。
嬴政像是有许多话没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回去了。
他的背影挺直,那一大堆人里面,只有他的头是高抬着,其余的人都半低着头簇拥在他身旁,怀瑾忽然感觉到了他的孤寂。
同时又想到,那正是君王所承受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韩念如一栋冰雕一样站在廊下,冷冷注视着她。
怀瑾撑着伞,关了门,眼神变得极为悲恸,她一步一步往回走:“人生八苦,生苦、老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阴炽盛苦、求而不得苦……没有人任何人能逃过。”
她的声音自雨中传来,有种沧桑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