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真是有头脑,怀瑾心里给尉缭点了个赞。
天黑了,随行的宦官打起了灯笼,走了片刻终于见到了蒙恬。他正在营地边缘处坐着吃饭,一张矮桌露天放着,盔甲未卸,他和几个副将坐在一起,旁边还有蒙毅。
“蒙将军,怎么吃的这么简单?”怀瑾走上前,笑着调侃道。
蒙恬看到她,站起来笑道:“夜里热,在外面吃饭方便。”
和陛下不能比,其他马车都是住十多个人,一齐在里面吃饭难免气味难闻。
看到扶苏在身侧,几个副将就有眼色的告退了,只留蒙恬两兄弟在这里。
怀瑾就在刚刚别人坐过的矮墩上坐下,抱着手笑道:“如今已经是大将军了,把胡子留那么多,是怕长得年轻震不住底下人么?”
“阿姮惯会说笑,”蒙恬也坐下,他的虎牙被胡须挡住,不复二十多岁时的天真烂漫,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一派稳重。
他摸着胡子,笑:“刮了胡须也是三天就长出来,索性不刮了。”
扶苏接道:“胡须显凶,如今大家都不敢和蒙叔叔说笑。”
“哪里是为了胡须,肯定是因为你蒙叔叔已经是大将军啦!大将军要凶一点啦!”怀瑾笑得夸张,调子拉的老长。
蒙恬咧嘴笑开,看着有些憨厚。
旁边蒙毅一直没说话,调侃完哥哥,怀瑾就看向弟弟:“阔别多年,少府令大人越发惜字如金了,一个字也没跟我说。”
蒙毅忍着心中的雀跃,只是柔和的看着她,面上一派斯文:“正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不知道说什么,你……怎么会出现在阳武?”
其实还有好多问题,你过得好不好?你的夫君对你怎么样?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这几年你有没有记挂我?
可是话到嘴边,统统问不出来,只能问出一句他没有那么关心的问题。
“唉——”怀瑾托着腮,变成了囧脸:“说来话长,一言难尽,非要问我,那就是倒霉。”
蒙恬直接问:“你会留下来吗?”
怀瑾抿着唇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看到桌上有酒,她就主动倒了一碗喝了,蒙恬见状也陪饮了一碗,他道:“从认识到现在,十多年了,尉缭大人和阿罗都已离开,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阿姮,我是真高兴。”
她胸口流淌着暖意,举起酒碗:“我也是,见到你们,真高兴。”
对饮了三碗,蒙恬站起来:“到夜巡的时候了,让蒙毅和公子陪你吧,明日再一起喝酒。”
怀瑾忽生了泪意,这么多年,她却在此刻明白了甘罗。
蒙恬、蒙毅、扶苏……这些人都是身边要紧的人,但你一早知道他们的结局,怎么改都改不掉的命运……
所以甘罗拼命的想回去,他想和这里的人保持距离,可人是不可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的。
甘罗给的那份年事表,她反复看上许多遍,今日遇到的这些旧友,属于他们的命运正在慢慢展开。
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帮不到任何人,只能将自己的感情剥离开来。
只是她今日可以和这些人保持冷静,来日轮到她的亲人呢?
“老师,你怎么了?”见她久久沉默,扶苏问道。
怀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紧紧抓着扶苏的胳膊,苦笑着摇头:“我没事,大概是累了。”
“那便回去歇着吧。”蒙毅站起来:“陛下给你准备了马车,我带你过去。”
她的马车就在嬴政旁边,入睡前嬴政又过来看了她才放心离去,怀瑾睡在锦被中,一颗心仿佛落进了没底的深渊,一直在往下坠。
简直就跟坐过山车一样,这几年的日子加起来都比不过这几天的跌宕起伏,就像上帝突然按了快进键,或者作者开始强行推进情节。
怀瑾缩在被子里,没由来的心慌。
因为嬴政的突然离开的两天,原定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原本这几天要接见三川郡守和当地的士人,这下不得不先暂停整顿重新布防、重新安排人员觐见。
而怀瑾对这些事情一应不知,每天只是待在马车上发呆,等到嬴政忙完了就会把她叫过去吃饭,扶苏往往在旁作陪。
“天天吃炖锅子,陛下这马车都被熏成辛辣味了。”怀瑾大快朵颐,不忘说着俏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