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春闻言,却似被戳了软肋一般,眼皮耷垂,声音也带了些颤意。
“是我。”楚惊春低低道,仿佛没勇气反问一句,你是谁?
倒是楚庭舟十分错愕,名满京城的轻白?姑娘他虽是不曾见过,却也听?说过一分。然而听?说过,却是从不曾想到,轻白?姑娘竟是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何小姐。
世事竟如此捉弄人。
楚庭舟歉意颔首:“小妹失言,还请何小姐勿怪。”
“原是公子的妹妹。”楚惊春照旧与楚栖桐施礼,“楚小姐说的本?是没错,我如今确是春和楼一名寻常的清倌儿。”
楚栖桐面?色微僵,她长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所受的教导,便是女子应自尊自重。沦为清倌儿红倌儿的女子,或有几分不得已,可终是低贱。
可楚栖桐不曾料到,她最敬爱的兄长竟然识得楚惊春,且还是一早识得。
尤其忆起先前她与公主殿下?,以身份威压,非要见着楚惊春一面?,非要取下?她的面?纱。
如此行为,有兄长一声客气有礼的“何小姐”做衬,显得她实在无礼。
“抱歉。”楚栖桐垂下?头?,为的是曾经之事。
楚惊春无谓地摇摇头?,随即看向楚庭舟,似是欲言又止。楚庭舟自然看穿她的眼色,当即抬手做出?邀请:“何小姐这边请。”
两?人当即走至一旁,余下?楚栖桐与司予,两?人侧身向背,谁都无法?先开口问一声好。
司予没成想会遇见旧人,纵然算不得十分相熟,参加诗会或玩闹时,也可算作姊妹。大体都是京中娇养的千金,都是眼见着对方高昂着头?,是矜贵得体的小姐。
可一人沦落,另一人不愿落井下?石,却也不愿靠近。
如此两?厢沉寂着,只觉得时日漫长,连那三足鼎上袅袅盘旋的烟雾都显得极是缓慢。
树影下?,楚惊春再度福了福身,直接道:“楚公子,小女子原姓何一事,还请公子勿要告与他人。小女子如今只是个?清倌儿,人人皆知我是春和楼的轻白?姑娘,不知我也曾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楚庭舟负手而立,他身为禁卫军副统领,端的是一身正气。虽入春和楼饮酒用饭,可却是从未叫过什么?姑娘作陪。
遂道:“小姐亦是身不由己,何必妄自菲薄。只是,在下?隐约记得小姐入京是要告御状为令尊伸冤,如今,可是结果不利?”
当时听?得一耳,倒也想过替她查问一二。可到底只见了一面?,后头?公务繁忙,搁置脑后便也忘了。
楚惊春抿了抿唇,眼睫垂下?,愈是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我……”她嗓音微哑,“我不想再提,也请公子一并忘了吧!”
“好。”楚庭舟应下?。心?知那桩冤案应是没了指望,否则一个?官家?小姐又怎会沦落至此。
“楚公子,告辞。”
楚惊春没有多言,回至司予身边,照旧搀着她,两?人缓慢地往梵音殿挪去。
幸而也没得几步路,只是梵音殿门槛极高,楚惊春迈过自然不成问题,到了司予,少不得将半身的力道压在楚惊春身上,而她自个?抬起那条折了的腿,艰难地迈过。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身后楚家?兄妹眼里。心?底不由得,都泛起些同情。
世上原本?多得是可怜人唏嘘事,可若是那人原本?如自己一般幸福无忧的活着,结果沦落至此,才尤其叫人心?生惋惜。
如那花朵万千,你见时,已然衰败零落碾成泥,也没得几分可惜。可若是你见过她盛放,再落得那般凄惨,可不得落下?一声叹。
楚栖桐方才与司予待了好一会儿,两?人皆是无言,这会儿也顾不得有关?楚惊春的些许疑问,转过身就叹了好几声。
“哥哥,你还记得司予吗?”楚栖桐一面?向下?走,一面?侧身看向楚庭舟。
楚庭舟不大专注女子们的事,却也知道司大人被流放,方才楚栖桐唤那一声司予,想是也如何小姐一般沦落至春和楼。
“有些印象。”楚庭舟道。
“她父亲被流放后,她便到了春和楼,是个?红倌儿。”楚栖桐满面?可惜,“从前我们还坐在一起说过话,现在她竟落得这般境地。”
楚栖桐想起司予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仿佛眼前繁华俱是幻影,说不准终有一日,她也会落得那般下?场。
楚庭舟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她确然是可怜,受司大人牵连至此。是以,父亲从来教导我们,要立身为正心?怀坦荡,不止为自己,也是为了家?人。”
“嗯。”楚栖桐点点头?,方想起来问,“哥哥,你认识轻白?姑娘,她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