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
殷通惊诧的放下茶碗,看到周宁肯定的点头后,脸上和善的笑容慢慢敛去,久违的露出些一郡郡守的严肃来,他还算平和的问道:“前头不是和咸阳的那位贵人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周宁笑了笑,“某实在身子不好,无力长途跋涉,勉强去了,只怕也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这样啊。”殷通点了点头,又意有所指的道:“我观那咸阳的贵人对你有提拔之意,你若是去寻他,许是不必参加考试,也能有所收获。”
周宁笑道:“贵人或许是对某有些欣赏提拔之意,可某连考试都无力参加,没本事为贵人做些什么,哪里还有脸和贵人攀交情。”
殷通沉吟片刻,神色越发冷峻威严起来,他对着周宁指点道:“你这身子骨确实很有些问题,我记得你每月都要请休,少则四五日,多则大半月也不见人,这样很不好,耽误公事不说,如今,还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辜负了贵人好意。”
周宁笑了笑,语气谦和的应道:“您说得对,是某的不是。”
殷通见此,端着脸严肃的命令道:“既然如此,你往后便不要再请休了,身子骨不好,就要多练练,法吏所无事,就去帮忙处理令吏所的案子。”
周宁唇角微勾,不驳不辩的应下了,左右也没多少时日了。
见周宁如此谦顺听话,殷通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他站起身来,走到微微躬着身的周宁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情又和缓了些,他道:“你在陛下面前说,一年比一年犯罪的人少,才是官吏尽责的表现,你是个有才华的,写的书传遍了各郡县,如今也是学室吏子必须的功课了,想来由你亲自出马,咱们会稽郡今年的考评必定能得个优异。”
周宁笑了笑,这是明着抬举她,然后给她加担子施压力呢,而且不仅吴中县,整个会稽郡她都要管着了,这以后可没办法只坐在法吏所不走动了。
这是知道她身体不好,所以故意折腾她,但是周宁依旧只是笑了笑,应道:“是。”
“嗯,下去吧。”殷通挥了挥手,郡守的派头十足。
《老子》有言:“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果然至理名言啊,周宁笑着拱手施礼,谦卑的退下。
殷通只是地方长官,虽如今颇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不过他上有御史、丞相、皇帝一堆老大,故在这一亩三分地也闹不成什么大水花。
可居于大秦权利顶层的赵高就不同了,一连除去了蒙氏兄弟和诸位公子,再不担心有公子篡位谋逆,胡亥的地位稳固,他的权势也稳得不能再稳。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自己发达了,自然也该提携家人亲信了。
而想要安排新人进去,自然得叫旧人挪一挪位置,一日,胡亥问赵高,他杀了诸位公子后,大臣们很是不服,如今朝野内外议论纷纷,如何是好?
赵高道,先帝的大臣都是功勋世家出身的名贵人,自然是骄傲的,除非陛下能施以手段,震慑住他们,否则他们不会臣服。
胡亥深以为然,而施以手段,有什么比杀一儆百更简单好用的吗?
这一次,胡亥直接问罪百官之首的右丞相冯去疾,以及其子将军冯劫,两人不愿受辱,毅然自尽,随后赵高又借着胡亥的手处理了一批官员,自己升为九卿之一的郎中令,同时将自己的弟弟赵成提拔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提拔为都城咸阳的县令,其余各要职,也多是他的党羽,这才是真正的得志小人。
赵高并不是宦官,他是赵国王室疏远的宗室子弟,赵被秦亡后,又因其母犯罪,刑满后被罚入隐宫,所以他是在隐宫长大的罪人之子,是秦朝的低贱之人,可如今的他权倾朝野。
权利的滋味叫人沉醉,尤其是从贱如尘埃挣扎到位极人臣,他如何还愿意跌下云端任人践踏,他只想抓住更多、握得更牢。
正好胡亥觉得如今自己帝位已稳,又想起自己勤勤恳恳却暴病而亡的父皇,感慨人生如白驹过隙,他都已经当上皇帝了,就应该享受人生,要悉耳目之所好,穷心智之所乐。
于是在天下惴惴,朝野震恐的背景下,两人一拍即合,然而就在胡亥穷奢极欲的疯狂享受中,一场即将颠覆整个大秦王朝的风暴也在悄悄酝酿。
吴中县,再与殷通的谈话后,周宁果真不再请假,也不再一直坐在令吏所内不动弹,她如殷通所愿到处奔波。
只是并不是为了什么大案重案,而是一些小纠纷,在处理时也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劝和,为犯法之人减轻罪责。
就如今次,周宁听闻经过后,便对一个卖菜的小姑娘,此次案件的苦主劝道,“只是偷盗了一文钱便叫他被判流放、远离故土,我相信你也是不忍的,对吗?”
小姑娘脸颊微红,“对,对的。”
周宁笑了笑,赞道:“真是心地善良的小娘子。”
小姑娘红着脸低着头,模样羞怯极了,又忍不住抬头偷瞥周宁。
周宁转向此次的犯罪之人,神情也不怎么严肃,并没有想要高高在上的批判或施恩的意思,只是淡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只是此举到底违犯了律法,也叫小娘子受了惊,便罚你三倍还她如何?”
男子听闻流放早已被吓得失神,此时听闻多给两个钱便能脱身,既感激心动又为难,便没有动作。
旁观的百姓见了起哄,“不识好歹,得亏你遇到的是周法吏,换一个人,你看你这会还能不能好好在这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