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心理创伤啊。”虞音并不想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很遗憾,我身上有灵异力量作为抗体,你是普通人,闻到香味已经迟了。”褚科抱歉地说道,“趁现在在心里默念吧,还能记住一件事。”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虞音赶紧想,自己要记住哪一件事。几乎不用思考,他就确定了。
“我要带江夜回去见父母。”
——因为优先级靠后,所以忘记了自己曾经两次下决心要去锻炼身体。后来虞音在床上哭着求饶,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操。死了……那些就是后话了。
雾气彻底散去,巡游在天空中的冰蓝色抹香鲸,也隐入了云层之中。
刚刚开出医院停车场的虞音,在自己的车里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雾中世界的记忆正在脑海中快速消散,就好像是睡醒之后,回忆醒来前的那个梦境,发现梦在褪色,变成了难以捕捉的零星片段,最终彻底消失。
披着熟人外表的怪物,扬言要把他丢进怪物堆却只是嘴硬的阴暗面,鲜花环绕的高台王座,坐在高台上的胡思乱想……都被他遗忘。
阳光很好,天空清透得像被洗过。他竟然开车走神了。
虞音迷茫了一会儿,就看到前方路段上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还有一辆车撞进了路边便利店的门脸里,场面惨烈。怎么一大早就遇到好几起车祸……
他打下方向盘,从岔路口换了一条路走。
脑子里有一个很突兀,但牢牢钉在那里的想法,下次休假要带江夜一起回家。
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但虞音莫名地、特别迫切地想要跟江夜说。
他先减速,临时停在路边,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看到江夜发的那几条“往前看,别回头”“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时愣了一下,先没管那么多,给江夜发了条微信:下个月休假,和我一起回去见父母吧。
对面秒回:好。
虞音看着那个“好”字,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不满足。明明才从病房里出来,和江夜分开才不过十分钟,就特别想看着他的脸,听他说话。
虞音又发了一条:突然想听你的声音,说句话给我听吧。
以表诚意,这一条他就是用语音发的。
对面也很快回了:音音,去上班吧,我在医院等你回来。语声像是轻盈又温柔的阳光。
虞音心满意足了,启动车子开往公司。
“……”病房里弥漫着沉默的空气。大家都看着江夜。
正在说着公事,他突然拿出手机回微信,还当他们都不存在,旁若无人地发语音。
这种事在别人身上显得很炸裂很离谱,但江夜就有这种特权。江夜有他们全部人绑起来也比不过的灵异能力,说得再直白点,以后魔都的安全系数全都要指望他。
其实虞音还是太保守了——尽管内心的想象很绚(mi)烂,但他实际表现出来的挺害羞,只要江夜随便说句话就行。虞音并不知道病房里现在人山人海,还以为只有江夜一个人,如果他要求的是让江夜喘几声给他听听,或者来个夹子音……
病房里现在会陷入可怕的,死一般的尴尬吧。
江夜发完语音,收起手机,继续说道:“已经解决了,我把这只雾怪的‘腺体’带来了。”
在前两个回合的对决中,怪物两次被骨刺贯穿,在骨刺附着的双重诅咒的腐蚀下,行动变得迟缓,从而有了正面决战的条件。他也从暗夜之中现身,凭借累积的优势,将怪物击杀。
他的手掌上托着一颗似黑似白、雾气弥漫的肉瘤状圆球,递给了负责收容的人员。怪谈世界的怪物有将猎物肢解的习惯,他也有。他把造出雾境空间的腺体剥离了出来,这东西可以用来制造一件灵异物品。怪物的鸦色双翼,能提供短程的快速机动能力,被他留了下来,化作黑色风衣后背上的一对不起眼的羽翼状斑纹。
“辛苦了。”周主任说,“局里会给你相应的表彰,绝不会亏待你。”
众人都投来敬佩的目光。这次事件的解决,全靠他一人涉险。
江夜只是笑了笑。他不在乎什么表彰,他用尽了手段、付出许多代价从怪谈世界偷渡回来,留在魔都,是为了保护虞音。
不过,被人需要的感觉,也挺好的。
江夜小时候就觉得自己在家里是一个多余的人,没人在乎,没人需要。因为无心上学,学不进去,他去混社会做不良少年,被人指着鼻子骂过社会的渣滓,骂过什么都靠家里的废物富二代。骂他的都被他揍了,但是那些污言秽语,却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而那些钱……也不是他自己挣的。江夜打完人,觉得他们骂得也没错。可悲的是,就算舍弃这些钱,舍弃富二代的身份,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他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玩机车、泡夜店,在小圈子里收获追捧,填补空虚。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他推开夜店的后门,走进了雨里。夜店里颓靡暧昧的空气让他窒息。酒精在血管里翻滚,心口却像是破了一个大洞。
空虚从来没有被填满,他还是一个离了他所厌恶的家,离了亲爹给的钱,就什么都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的……社会渣滓,和废物。
冰冷的雨水隔开了霓虹的艳彩。看不清月亮的巷子里,一扇漆黑的门扉开启了。
然后,怪谈世界给他上了一课。
他侥幸通过了遭遇的第一个灵异事件,被怪谈世界“吐”了出来。在那条初遇的小巷子里,虞音把他捡回了家。他默默消化了在怪谈世界受到的精神创伤,然后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过上了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