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格外忌讳别人在意他的心理障碍,整天阴恻恻的,别人看过去的时候,又忽然粲然一笑,瘆人的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这些小辈也只是尽了一份孝心,想着这也是老爷子临终前的遗愿,把他认回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可更加没想到的是,前几日葬礼结束,律师在上面宣读的遗嘱清单里,把超过八成的遗产都留给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
周娟有时候午夜梦回之时,回想起那个噩梦般的下午,就觉得心脏一空,突突的冒着冷。
这些人争了一辈子,当然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发生,于是三天两头的往老宅跑,有几个摆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甚至把行当都搬回了老宅,等着分一杯羹离开再说。
平常的时候,那个私生子是不会下楼来的,路良辰从落地窗前收回脚,坐回布纹沙发上,干脆地道:“公司里那么多事情,一直待在老宅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爸的想法大家应该都挺清楚了,大部分不动产留给了路随青,这个我们倒是一致的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他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是我们家欠他的……”
他还没说完,一个约莫四十岁模样的男人就一拍沙发扶手,脸上写满了不赞成:“什么欠他的!他进门第一天,我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天天弄得家里人仰马翻的——要我说,得了精神病,就应该送到精神病院里去治!”
“良善。”路良辰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好说歹说,随青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是爸留下来的幺儿,既然接回来了,又送到医院去——这要别人怎么看待我们路家。”
路良善噎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最终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路家百年基业,从上个世纪初,就开始接触国际商贸。发展到现在,已经是整个西京数一数二的商业世家了。
——这也是为什么路家人对那个显得像是玩笑的遗嘱更加耿耿于怀。
周娟也不喜欢路随青,每天把自己关在棺材一样的房间里,从来不出门,也不和他们打招呼。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更是印象不佳。
周娟怕看到那张明明算得上明秀,可却莫名透着阴郁的脸。
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外面的雨声渐渐歇了,零星几点打着桉树叶,带起一串细细碎碎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路良善才叹着气,像是妥协一般:“算了。那让他搬出去吧,他现在还没成年,我们……还有几年可以慢慢筹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筹谋”是什么意思。
路良辰有些不赞成的一皱眉,就听见刚才被雨声遮盖的门铃再一次被人按响了。
来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皂白的衬衫。也许是刚才在门外等了太久,欹斜的风雨落在他身上,洇出一片湿痕,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他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絮絮叨叨的:“今日雨也太大了,兰先生和我在路上堵了很久,这才到家。”
众人从刚才不快的口舌之争中倏地安静下来,像是烟花升上空中后,跌入黑暗的片刻死寂。
他们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站着的来客。
他正垂着眸,伸手梳理一把折了边的雨伞。
手指修长白净,连骨节都透着一股苍冷的劲儿,动作却轻柔,一下一下撇着伞叶。
壁灯暖黄色的光落在他眉眼上,投下一片很浅淡的阴影,灯光下那张脸温温文文的,即使是淋了这么久,也没显露什么怨气,看上去脾气尤佳。
谁也不知道,兰蔺的耳边响起了一道轻响,与这个时代不相符合的冷淡机械音带了点人情味:“小兰,安全着陆。”
兰蔺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这个世界里,你是寄住在男主家的旁系远亲,也是路家刚刚过世的上一任当家人指定的遗产继承对象。虽然分量不多,可胜在贵重。”
“男主是刚刚从市井接回来的私生子,为人古怪孤僻,难以接近……”系统006向来平稳的声音在这里颠簸了一下,许久后,才继续道,“可能患有精神障碍,你要小心。”
兰蔺没来得及应答它,路良辰就开口了:“阿兰,快来烤火。外面这么大雨,你一来就让你淋雨,真是不好意思。”
兰蔺抬起头,认出他就是男主名义上的大哥,才温文的笑了一下,看上去不甚在意,摆手道:“没事。是天公不作美。”
刚才如何“处置”路随青的话题被打断,现在也不好再在兰蔺这个“外人”面前继续了。
路良善心里闷着一股气,说话都带上刺:“阿兰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就那么一点大,现在都长成这么高了,本事也跟着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