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蛟龙之属的诸多遗种,多喜好开府炫耀,以及用来收藏四处搜刮而来的宝物。
黄庭国算是古蜀国分裂后的旧版图之一,昔年莫名其妙就仿佛一夜覆灭崩塌的神水国,也是,都是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风水宝地,因为水运浓厚。再者上古剑仙,喜好来此斩杀蛟龙,相互厮杀当中,多有陨落,故而法宝众多,虽然绝大多数都被神水国之流的强大王朝,搜集在国库内,成为一件件传承有序的国之重器,之后辗转,不过是从一个老朽王朝传到另一个新兴王朝的皇帝手中,可仍有许多遗落珍宝,被她父亲不动声色地收入囊中。
她是最知道父亲家底有多么雄厚的。
自己身上那件核雕小舟的法宝,不过是父亲当年随手赏赐、作为她跻身洞府境的小礼物而已。
不过她父亲的收藏之丰,可以说是宝瓶洲北方所有地仙修士当中,最夸张的一个。
南方老龙城苻家,说不定略胜一筹,不过那是整个苻氏家族积攒了两千多年的底蕴,而她父亲,是仅凭一己之力。
所以吴懿对于这个从来看不懂他内心想法的父亲,是既恨又怕且尊敬,恨在表面,怕在骨子里,尊敬在内心最深处。想必那个弟弟也是相似心态。
吴懿抬起头,原来是有人问到紫阳府应该如何招待那位陈公子。
吴懿想了想,“你们不用插手此事,该做什么,我自会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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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懿的安排很有趣,将陈平安四人放在了一座完全等同于藏宝阁的六层高楼内。
每一层都摆满了这位洞灵真君与紫阳府历代修士的藏宝。
吴懿离去前,只说最上边两层楼,希望不要随便登楼,底下其余四层,可以任意逛荡。
由于这栋楼占地颇广,除了第一层,之后上边每一层都有屋舍床榻、书房,其中三楼甚至还有一座演武厅,摆放了三具身高一丈的机关傀儡,所以陈平安四人不用担心空有琳琅满目的天材地宝,而无歇脚处。
光是一楼,就看得裴钱恨不得多生出一双眼珠子。
这趟紫阳府游游历,让裴钱大开眼界,雀跃不已。
以前总觉得将来除了姚近之赠送的多宝盒,再置办一两只多宝架,就已经是裴钱那颗小脑袋的想象力极致,如今进了紫气宫这栋楼,才知道真正的有钱人,原来可以如此有钱!
如今已经不用陈平安提醒,裴钱也不会擅自去触摸那些奇奇怪怪的古物珍宝。
她打算今晚不睡觉了,一定要把四层的数百件宝贝全部看完,不然一定会抱憾终身。
由着裴钱和一样心动不已的石柔在一楼“赏景”,陈平安和朱敛站在四楼,登高俯瞰半座紫阳府。
陈平安笑道:“以前跟人聊起过,以后我心目中的山头该是怎么个样子,现在看来,那会儿还是个穷光蛋的瞎琢磨,紫阳府才是个鲜活例子。”
陈平安赶紧补了一句,“其实当时我也不穷了。”
朱敛问道:“少爷,这位洞灵真君,好像不是一般的金丹地仙?”
陈平安点头道:“相当于大半个元婴修士吧。”
终究是在人家山头蹭吃蹭喝,陈平安就没有与朱敛细说其中玄机。
朱敛心里有数了。
吴懿身在紫阳府,必然有仙家阵法,相当于一座小天地,几乎可以视为元婴战力。
朱敛玩笑道:“若是有山泽野修能够将这栋楼一扫而空,岂不是发大财了。听说宝瓶洲是有一位玉璞境野修的。”
陈平安从咫尺物取出一壶酒,递给朱敛,摇头道:“儒家书院的存在,对于所有地仙,尤其是上五境修士的震慑力,太大了。未必事事顾得过来,可一旦儒家书院出手,盯上了某个人,就意味着天大地大,同样无处可躲,所以无形中压制许多大修士的冲突。”
朱敛喝了口酒,笑道:“为何浩然天下,对我们纯粹武夫的约束反而不大?就因为八境九境武夫太少?听说一名武夫打死了皇帝君主,儒家书院是不一定派人追剿的。”
陈平安轻声道:“这里边涉及到很多被尘封的远古内幕,崔东山不太愿意讲这些,我自己也不太感兴趣。以前在龙泉郡家乡,我第一次出门远游的时候,窑务督造官,和后来新设的县令,就已经是最大的官了,总觉得跟皇帝什么的,离着太远。后来一位大骊皇宫的娘娘,也就是宋集薪的亲生母亲,派人杀过我,我心里边一直记着这笔账,上次跟泥瓶巷邻居宋集薪在山崖书院见面,也与他聊开了。但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哪怕现在看着宋集薪,还是无法想象,他是一位大骊皇子。高煊还好些,毕竟第一次碰头,就穿得鲜亮,身边还有扈从。可宋集薪,怎么看都是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嘛。”
朱敛提起酒壶,跟陈平安手里的养剑葫轻轻碰了一下,陈平安摘下养剑葫一直没动静,这会儿才喝上第一口酒。
朱敛感慨道:“万一哪天宋集薪当上了大骊皇帝,少爷岂不是更加无法想象?”
陈平安点头道:“肯定的。”
两人沉默片刻。
陈平安突然说道:“崔东山有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他说三教圣人都在试图换一种方式,让注定势不可挡的那条光阴长河的流速,慢上一些。”
朱敛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怎么个减慢?”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拍了拍栏杆,“仙家山头是一物。”
朱敛一头雾水。
陈平安继续道:“人间城池是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