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道:“你们俩都这么喜欢李槐的姐姐啊。”
董水井脸色微红,不知是几口酒喝的,还是如何。
董水井喝了一大口酒,小声道:“有一点我肯定现在就比林守一强,如果将来哪天李柳,我和林守一,两个她都瞧不上,到时候林守一肯定会气个半死,我不会,只要李柳过得好,我还是会……有些开心。当然了,不会太开心,这种骗人的话,没必要瞎扯,胡说八道,就是糟蹋了手中这壶好酒,但是我相信怎么都比林守一看得开。”
陈平安点点头。
董水井提起手中酒壶,“很贵吧?”
陈平安笑道:“真是不便宜。”
董水井小喝了一口,“那就越来越好喝了。”
陈平安哈哈大笑,“像我!”
两个出身类似的同乡人,就这样一路闲聊,徒步而行,一路往北。
到了龙泉郡城南门那边,有城门武卒在那边查看版籍,陈平安随身携带,只是不曾想那边见着了董水井后,董水井不过是象征性拿出户籍文书,城门武卒的小头目,接也没接,随便瞥了眼,笑着与董水井寒暄几句,就直接让两人直接入城了。
陈平安看在眼中,没有说话。
显然董水井比自己想象中,混得更好一些。
郡守吴鸢,国师崔瀺的弟子,寒族出身的官场俊彦。窑务督造官,曹氏子弟。县令,袁氏子弟。风凉山之巅的山神庙神祇,龙泉郡城几位腰缠万贯的富豪。
与董水井这个卖馄饨起家的年轻人,竟然都熟稔。
董水井将陈平安送到那户人家所在的街道,然后双方分道扬镳,董水井说了自家地址,欢迎陈平安有空去坐坐。
陈平安看着年轻人的高大背影,沐浴在晨曦中,朝气勃勃。
根据董水井的说法,龙泉郡城,如今只需要看住在哪条街巷上,就可以大致看出家底的深浅了。
陈平安所在这条街道,名为嘉泽街,多是大骊寻常的殷实人家,来此购买宅邸,地价不低,宅子不大,谈不上实惠,难免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董水井也说了,如今嘉泽街北边一些更富贵气派的街道,最大的大户人家,正是泥瓶巷的顾璨他娘亲,看她那一买就是一片宅子的架势,她不缺钱,只是来得晚了,好些郡城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衣锦还乡的妇人,有钱也买不着,听说如今在打点郡守府邸的关系,希望能够再在董水井那条街上买一栋大宅。
妇人曾经带着那几位婢女,去风凉山那边烧香拜神,路过了董水井的馄饨铺子,听说董水井曾经也上过学塾后,便与年轻人聊了几句,只是言语之中的倨傲,董水井一个做生意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开门迎客百样人,自然不以为意,但是气坏了店里的两个活计,董水井也就任由妇人显摆她的风光,还反过来询问董水井在郡城是否有落脚地儿,若是攒了些银子,说是她与郡守府关系很熟,可以帮忙问问看。董水井只说有了住处,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宅子小些没关系,妇人的眼神,当时便有些怜悯。
后来太守府一位管着一郡户籍的实权官员,亲自登门,问到了董水井这边,能否卖出那栋闲置的大宅子,说是有位顾氏妇人,出手阔绰,是个冤大头,这笔买卖可以做,可以挣不少银子。董水井一句已经有京城显贵瞧上了眼,就婉拒了那位官员。可卖可不卖,董水井就不卖了。
顾氏妇人,想必如何都想不到,怎的她明明出了那么高的价钱,也买不着一栋空着的宅子。
如今在龙泉郡城,董水井家底越来越厚,人脉越来越宽,但是很奇怪,“董半城”的名声反而越来越小,短短一两年,好像郡城就没了这么一号大地主。
其实这才能够说明,董水井是真有钱了。
在规模不大的那栋宅子那边,陈平安与门房禀明情况,说自己从落魄山来的,叫陈平安,来接岑鸳机。
门房将信将疑,陈平安只得递出那份通关文牒,但是没有交给门房,只是摊开了一些,给门房看清楚了姓名籍贯,不然其余那些两洲诸国的钤印官印,太吓人。
门房这才去禀报。
很快四人一起赶来大门这边。
见到了在门外牵马而立的陈平安,他们赶紧跨过门槛。
三男一女,中年人与他两儿一女,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家人,中年男子也算一位美男子,兄弟二人,差着约莫五六岁,亦是十分英俊,按照朱敛的说法,其中那位少女岑鸳机,如今才十三岁,可是亭亭玉立,身段婀娜,瞧着已是十七八岁女子的模样,眉眼已开,容颜确实有几分相似隋右边,只是不如隋右边那般清冷,多了几分天然妩媚,难怪小小年纪,就会被觊觎美色,连累家族搬出京畿之地。
陈平安再次自报名号,用大骊官话,而不是龙泉当地方言。
那位中年男子作揖道:“岑正拜见落魄山陈仙师。”
直腰后,男子道歉道:“事关重大,岑正不敢与家族他人,擅自提及仙师名讳。”
陈平安摇头道:“无妨。”
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个少女,“可有言语要与家人说?到了落魄山后,你便不可能随随便便,下山入城。哪怕是书信往来,也会有些山头规矩要讲。所以你有话要说,我可以等你说完。”
岑鸳机摇摇头。
陈平安牵马转身,“那就走了。”
既没有登门喝口热茶,也没有给岑家男人吃什么定心丸,陈平安就这样带着少女离开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