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底石窟,还真是适宜厮杀搏命。
只是就在此时,那人却出人意料地说道:“不但这块龙门造像碑归你,一箱子雪花钱你七我三,然后我要那两副白骨。”
书生疑惑道:“那两具白骨真不值钱,这位清德宗女修生前不过龙门境修为,法袍更是一般,值不了几颗小暑钱,那件龙袍,你信不信只要伸手轻轻触碰一下,就会化作灰烬?”
书生笑容玩味,“再说了,扒死人衣服,还是一位女修,不太合适吧?”
陈平安说道:“不用你管。”
书生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
他大袖一卷,连同木箱将那块石碑收起,陈平安则同时将两副白骨收入咫尺物当中。
显而易见,书生也最少身怀一件咫尺物。
至于一箱子雪花钱,陈平安分得了约莫一千五百颗雪花钱。
书生得了大头,仍是不太满足,“剥落山避暑娘娘,需要经常孝敬那位大靠山,家底还是单薄了点,不然一位金丹妖物,不止这么点家当。”
陈平安说道:“在鬼蜮谷,打生打死,能活下来已经殊为不易,怎么跟外边的金丹地仙媲美。”
书生点头道:“正解。”
陈平安随口问道:“你有没有饮水瓶之类的储水灵器?”
刹那之间。
陈平安已经拔剑出鞘,穿地而行的初一十五两把飞剑,更是一把直指那书生天灵盖,一把悬停书生后方,剑尖指向后心窝。
书生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就要黑吃黑啦?真不等咱们一一铲平了其余五座山头洞府,各自吃了个肚滚肠圆,咱们再动手搏命?”
陈平安神色凝重,方才瞬间,就察觉到对方的杀机。
书生心中浮现的杀机之重,还要多于先前避暑娘娘毙命之地。
陈平安见那书生此时此刻,从心境到神色,毫无异样。
陈平安让初一十五掠回养剑葫,收起剑仙入鞘,“方才眼花了,误以为有守窟的阴物,想要偷袭你。”
书生笑呵呵道:“不曾想这位大兄弟,也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只是又晕血又眼花的,到了其它山头厮杀的时候,可别拖我的后腿。”
陈平安一笑置之。
两人一起离开石窟,走在那条光线昏暗的地道,原路返回。
并肩而行。
书生笑道:“兄台怎么称呼?”
陈平安说道:“姓陈,名好人。”
书生似乎给噎到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陈平安问道:“你呢?”
书生还有些没缓过来,有气无力道:“姓氏就不说了,可以叫我木茂,树木茂盛的木茂。”
陈平安点点头,“名字不错。”
书生说道:“没好人兄这么好。”
陈平安道:“哪里哪里。”
书生突然笑问道:“你可知那辟尘元君的根脚?”
陈平安摇头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外乡人,这次进入鬼蜮谷就是看风景的,不小心路过剥落山而已,哪里会知道这些妖物的来历。不过这些妖物也有趣,胆敢合称六圣,不是娘娘就是元君,连手底下的精怪都敢自称君子。”
书生说道:“小地方的精怪嘛,反而穷讲究。那位辟尘元君,本是小玄都观里的一尾伶俐小貂,啃了两截礼敬天地的香烛,犹不罢休,还偷吃了那只琉璃盏内的香油,偷吃完了,还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盏,因此开了窍,得道成精。当时给一位小仙童撞见,一怒之下,以拂尘将其鞭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不曾想老神仙怜惜这桩道缘,不但将它放出道观与桃林,还抓了一把桃树下的万年土,抹在它伤口上,所以这头小貂先天不惧水火刀兵,寻常法器兵械,伤不着它分毫。”
书生将这些秘事娓娓道来,仿佛亲眼所见,“这头小貂,离了桃林,从此天高地阔,占山为王,自封元君,开辟洞府,很是逍遥快活。只不过依旧惦念小玄都观那处成道之地的香火情,尤为敬畏那位老神仙,便在自家山头,为那位小玄都观的老神仙,供奉了一个牌位,日日上香供奉。世间精怪大多如此,对于成道之地,以及成精机缘,十分敬奉,避暑娘娘是如此,这头小貂也是这般。话说回来,这位辟尘元君,与避暑娘娘一般二了,也是个有大靠山的精怪,你就不怕惹恼了那位观主神仙?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陈平安哦了一声,“那咱们就不招惹辟尘元君,直接去找搬山大圣的麻烦。”
书生哈哈笑道:“无需如此,那位老神仙只是敬重道缘一事,对于小貂本身,并无更多牵挂,咱们合力,打杀了就杀了。”
陈平安问道:“一位道门老神仙的心思,你如何猜得透,看得穿?我听说修行之人,机缘到手之前,最希冀着万一,得道之后,却也最怕那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