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惊叹道:“这可值不少神仙钱,没有一百颗神仙钱,肯定拿不下!”
孙道人笑道:“差不多吧。”
竹杖芒鞋的狄元封这会儿,还是有些心情不悦。
因为那个北亭国小侯爷,长相皮囊,让他有些自惭形秽,而且这种让自己如履薄冰的访山探宝,对方竟然还有心情携带女眷,游山玩水来了吗?!关键是那位姿容极佳的年轻女子,分明还是位拥有谱牒的山上女修!道理浅显,几个山泽野修的女子,身边能够有两位强势武夫,心甘情愿担任扈从?
至于黄师,依旧面无表情,老老实实背着大行囊,走在队伍最后。
四人路过行亭后,愈发健步如飞。
百余里蜿蜒险峻的羊肠小道,走惯了山路的乡野樵夫都不容易,可在四人脚下,如履平地。
这便是修行的好。
再崎岖难行的人间道路,修行中人,来往无忌。
世间多风波险恶,修道之人,仿佛随意伸手便抹平。
至于修道路上的种种忧患,大概算是已经站着说话,无需喊腰疼。
此去百余里山路,再无遇到任何人。
会一些粗略堪舆术的孙道人,很容易就辨认出山势,带着身后三人来到一处幽静崖壁处,石洞深邃幽暗,并无石碑也无刻字,崖壁两侧挂满薜荔,此物在世俗草木当中,相对能够稳固山水,高瘦老道人摘下一片苍翠欲滴的薜荔绿叶,在指尖轻轻碾碎,嗅了嗅,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随后老道人开始散步,时不时跺脚,最后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掂量了一下,然后转头笑问道:“道友,你既然能够画出撮壤符,想必对于世间土性,十分熟稔,可有独门见解?这对于我们进入府邸,可能会有帮助。”
陈平安面有为难。
狄元封便眯起眼。
黄师也看向了这位露怯的黑袍老者。
陈平安叹息一声,也走出数步,脚步各有轻重,似乎在以此辨认泥土,边走边说道:“那就只好献丑了,委实是在孙道长这边,我怕惹来笑话,可既然孙道长吩咐了,我就斗胆摆弄些小学问。”
陈平安停步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轻轻一抛,然后握在手心,攥拳摩挲一番,松手后,然后起身换了几处地方,动作如出一辙,最后说道:“果然是被洞府流溢出来的灵气,浸润了最少三百年之久的风水土,由于水气阴沉,远远重于寻常泥土,世间阳间住宅地基,或是好似阴间宅邸的坟茔,若是添加此土,是可以帮着藏风聚水的。”
说完之后。
三人就看到那位黑袍老人告罪一声,说是稍等片刻,然后火急火燎地摘下斜挎包裹,转过身,背对众人,窸窸窣窣取出一只小瓷罐,开始挖土填装入罐,只不过拣选了几处,都取土不多,到最后也没能装满瓷罐。
这一幕看得高瘦道人都差点没忍住,也要一起发财。
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是雷神宅的仙师,孙道人这才没跟着挖土。
陈平安重新挎好包裹,拍了拍手掌,笑得合不拢嘴,“赚点小钱,见笑见笑。”
狄元封这会儿终于可以确定,这老家伙要是一位谱牒仙师,他都能把手中那根暗藏一把软剑的竹杖吃进肚子,连竹子带剑一起吃!
然后三人就看到这家伙在犯愣。
孙道人只好提醒道:“道友,进入这座府邸,是不是应该取出一张破障符?”
虽说此处府门第一道禁制,只是常见的山水迷障,类似鬼打墙。已经被前边那拨先到却没好命先得的替死鬼破去,但是接下去的机关,才是要命的关隘。可小心起见,当然还是需要破障符开路,再说了,破障符又不花三人的钱。
陈平安一脸没什么诚意的恍然大悟,捻出一张寻常黄纸材质、金粉作符砂的过桥符。
只是陈平安很快转头看了眼来处道路,为难道:“那位小侯爷,可就在咱们后头不远。”
狄元封笑道:“若是这都不敢争先,难道得了宝,事后遇上了小侯爷,咱们就要双手奉上?”
陈平安这才双指轻轻一抖,砰然燃烧起来,照亮洞府道路。
然后没有率先走向洞窟,而是捻住那张燃烧缓慢的破障符,递向狄元封,谄媚笑道:“还是秦公子带路吧?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住半点疼,若是不小心被凶险机关,伤到了筋骨,其实还还说,可万一坏了大事,便不美了。”
狄元封望向一旁正在打量洞窟顶部石壁的黄师。
后者倒是没有犹豫什么,接过那张山水破障符,率先走向洞窟深处。
一行四人,蜿蜒前行数里路之长,依旧不见尽头。
凉风飕飕,却无察觉到有半点阴煞之气。
这让孙道人心中稍安。
这处仙家洞府的旧主人,定然是一位宅心仁厚的谱牒仙师了,虽说禁制之后,又有可以夺人性命的机关,可事实上第一道鬼打墙迷障,本身就是善意的提醒,并且按照唯一一位逃出生天的野修所言,迷障不伤人,两次进入,皆是兜兜转转,时辰一到,就会迷迷糊糊走出洞窟,不然换成一般无主府邸,第一道禁制往往就是极为凶险的存在,还讲什么让人知难而退,山上修行之人,擅闯别家宅邸,哪个不是该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