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张山峰有些手忙脚乱,只得又毕恭毕敬打了个稽首。
火龙真人便有些无奈。
孙结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不再繁文缛节,只说陪着真人走上一段路。
火龙真人每次下山游历,从来独来独往,几乎没有身边跟随弟子的说法。无论是那位不幸兵解离世的太霞元君,还是桃山、指玄这些别脉开山的诸位弟子,哪怕个个道法通玄,可相传从来不曾跟随那个喜好睡觉的老真人,师徒一起云游四方。事实上,张山峰此次下山,也是多年之后的后半程,一路南下远游到了别洲,才被自己师父找上门,然后一起游历了中土神洲和南婆娑洲,在那之前,哪怕一路风餐露宿、饥肠辘辘,都是张山峰独自一人,说是砥砺道法,其实就是尝尽辛酸。
孙结将火龙真人和张山峰送到了酒楼那边,便告辞离去。
这一路都是张山峰与他聊天,应该是担心他师父不会应酬往来,只好弟子代劳了。
在孙结刚要转身的时候,火龙真人这才开口说道:“李源那边,贫道帮你说句话便是。”
孙结刚要行礼。
火龙真人摆摆手,“免了。”
张山峰在那位挺客气的前辈走远了之后,小声说道:“师父你怎么也不搭理人家。”
火龙真人笑道:“不是朋友,没得聊。朋友也不是聊出来的。”
火龙真人有些缅怀神色,自己有没有朋友?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可惜都是故人了。
活得太久,好像就只能一一为朋友们送别,有些可以当面道别,有些不能。
能与不能,其实都是伤感。
这与道法高低无关。
所以身边这个弟子,能够认识那个喜欢讲道理的陈平安,认识那个喜欢写山水游记的徐远霞,都很好。
而张山峰和陈平安都打心眼敬重那个大髯游侠,就更好了。
意气相投,患难与共,喝水犹胜饮酒。
有些称兄道弟的锦上添花,花团锦簇里边藏着刀子。
但是某些雪中送炭,是朋友手捧火炭送来的,送完之后,握拳挥别,只说小事。
离着那处“济渎避暑”城门还有三十四里路,张山峰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算出陈平安位置的?”
老真人说道:“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不过他陈平安与你牵连颇深,例如那枚天师印,还有你现在背着的这把古剑,都是他率先得到,然后转手赠送你的机缘,才给了师父一些线索。加上陈平安刚好在北俱芦洲,若是身处别洲,为师就更难卜卦了。”
其实还有一桩密事,火龙真人没有与张山峰挑明,那就是当年在宝瓶洲东南那座村落的巷弄,双方相逢,老真人作为回礼,赠送了陈平安一份见面礼,帮助那个孩子在将来的武道之路上,稍稍走得稳当些。毕竟这份可有可无的香火情,不是什么可以拿来说道的谈资。
何况这个弟子觉得自己师父道法不高。
火龙真人没觉得有半点不对。
贫道道法能有道祖高吗?
没有嘛。
那就是不高。
到了龙宫洞天入口处,结果一听说需要掏出两颗小暑钱,张山峰当时就觉得这水龙宗有些黑心了。
张山峰咬咬牙,从袖子里磨磨蹭蹭摸出两颗小暑钱,交给看守城门的水龙宗修士。
过城门的时候,张山峰摸了摸红漆大门上边镶嵌的门钉,不忘转头对老真人说道:“师父,要不要也摸摸看?当年陈平安说过好些乡俗,其中上城头走百病,过城门摸门钉,都能赶走污秽晦气。”
火龙真人笑着摇头,“为师就算了。”
张山峰过了城门洞,见着了那条长达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的白玉台阶,顿时感慨道:“气派,真气派,不愧是宗字头仙家!”
自家趴地峰,可就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上山小路了,路上还杂草丛生,不过野果子多,张山峰下山游历之前,就经常带着一大帮小道童搜山,次次满载而归。
走到了山巅,瞧见了脚下那十六团龙壁,张山峰愈发觉得水龙宗财大气粗,一想到这座水龙宗的仙家风范,好歹有自己那两颗小暑钱的贡献,便有些开心。
火龙真人笑问道:“是不是还是觉得金窝银窝,依旧不如自家的草窝?”
张山峰点头道:“那可不。见过了陈平安,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