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陈平安稍稍抬手,就触手可及,可追往事故人。
但是陈平安压下心中念头,只是站在原地,死死拘着自己,绝不伸出手去。
陈平安竭力保持一点灵光,默默告诉自己,过往之事,远去之人,不管自己再想念,终究是不可追回的。
任劳任怨的白发童子,涉及挣钱大业,不敢怠慢,卯足劲御风远游,在那灵气洪流之上,珥青蛇、穿法袍的化外天魔,眯起眼眸,仔细盯住洪水撞击众多气府大门的细微动静。
异象消散。
陈平安退出心神。
结果看到那化外天魔,站在眼前,怀里捧着颗脑袋。
陈平安无可奈何,开始行走。
霜降将脑袋放回脖子上,哈哈笑道:“隐官老祖,六座六座,一颗小暑钱!”
霜降以心声道出了六处气府的名称。
陈平安知道肯定不止六座,只是毫不在意,储君之地的选址开府,无非是跻身洞府境后为观海境打底子,没有也问题不大,有当然是最好,所以这颗小暑钱,依旧得给霜降。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隐官职责所在,杀尽牢狱妖族。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斩杀上五境大妖,以及最好是问剑五位元婴境剑修妖族。
然后才能缝衣大成,承载既定的全部大妖真名。
刑官之去留,陈平安不感兴趣。反正老大剑仙自会安排。何况陈平安这隐官,也没资格与官职相当的刑官指手画脚。
唯一稍稍感兴趣的,是那谷雨钱化身的浣纱少女,是怎么个生财有道,与暂时留在自己身边的长命道友,会不会有不同的本命神通。
路过一座元婴剑修妖族的囚牢,那个被霜降以神通窃取独门秘术的家伙,再次露面,问道:“你烦不烦?你怎么不直接跻身上五境?在老子面前晃荡来晃荡去,臭显摆什么?有本事现在撤掉栅栏,信不信老子一剑砍死你?”
陈平安笑道:“赌点什么?比你的本命飞剑?咱们这就立个誓?你是赚的,我是拿整条命跟你赌半条命。我要是你,但凡有点英雄气概,肯定就赌了。”
刚刚跻身了洞府境,气象未稳,灵气激荡,往返于两座天地,所以被元婴一眼看穿很正常。
那元婴剑修瞥了眼一旁的白发童子,骂了句你大爷,退回雾障。
陈平安说道:“它不会出手。”
那元婴立即返回,“当真?”
陈平安点头道:“咱们可以磨一磨誓言细节,双方都认可了,再来赌。”
那位元婴剑修还真有兴致,反正横竖是个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在这个年轻人手上,不如找点乐子,占点便宜。
霜降使劲绷着脸,只是眼珠子左移右转,坚决一言不发。
陈平安开始就“一剑砍死自己与否”,与这位元婴剑修前辈开始敲定一个个细节,免得赌桌不稳不公道。
结果就在那元婴妖族觉得可以赌一场的时候,瞥了眼那个从头到尾很安静的白发童子,突然反悔,再次退回雾障。
陈平安有些措手不及。
练气士立誓一事,一旦违约,确实要伤及魂魄根本,后果极重,只是落魄山祖师堂的开山老祖是谁?对方妖族又不知自己的文脉一事。所以陈平安只要有化外天魔坐镇自己心湖,手段极多。要说让陈平安以蛮荒天下的山约立誓,简直就是求之不得。陈平安自认自己这边,言辞的语气变化,眼神脸色的微妙起伏,誓言内容的争锋,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所以问题只是出在了化外天魔身上,以前太蹦跶,今天太老实,你他娘的好歹施展点真真假假的障眼法啊,怎么当的化外天魔。
霜降双手抱头,哀嚎道:“隐官老祖,真怨不得我啊!”
陈平安讥笑道:“老子要同样是化外天魔,能随随便便踩死你。”
霜降委屈道:“化外天魔的手段,也看修道之人生前道心深浅的,我生前就是太淳朴憨厚了啊。”
陈平安叹了口气,没计较一把本命飞剑的得失,自己养剑葫还是太少。
本就是小赌怡情,成与不成,问题都不大。况且问剑成功,受益最大。
捻芯还坐在原地拆解那件法袍,不知疲倦,尤其专注。
若是不去看头颅之下的光景,其实捻芯前辈,与寻常女子一模一样。
陈平安没有打搅,去往行亭。
盘腿而坐,双手叠放腹部,缓缓吐纳,安稳人身小天地之内的气象,慢慢稳固境界。
同时分心想事,如今的避暑行宫,大的决策不会有了,所有既定部署,大纲细节皆有,隐官一脉剑修无非是按部就班行事,即便有些突发状况,愁苗剑仙也会应对无误。愁苗是一个值得陈平安完全信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