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一咬牙,轻声说道:“裴钱,咱俩商量个事呗,那只青瓷笔洗,能不能不卖啊,我想送给我姐,她在狮子峰给老仙师当不记名的外门弟子呢,其实就是给人当丫鬟,我娘亲和姐都好不意思说罢了,我家穷,我姐当年肯定都没给出像样的拜师礼,我姐其实对我挺好的,娘亲又打小偏心我,我姐也从不生气……”
李槐已经做好了被裴钱打一顿的心理准备。
不曾想裴钱说道:“行了行了,当然可以。那只青瓷笔洗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就算一颗谷雨钱卖出去了,我也不会挣一颗铜钱,你自己乐意,我拦着你做什么。”
李槐有些措手不及,正要说话,裴钱白眼道:“滚。”
李槐笑道:“好嘞。”
李槐沉默片刻,“为啥?”
裴钱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埋河碧游府的一件小事。
有些事情,有些物件,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裴钱却没跟李槐说什么。
果不其然,裴钱和李槐在壁画城门口等了片刻,那位老人便来了。
裴钱抱拳作揖,“老前辈,对不住,那笔洗真不卖了。”
老修士看着那个眼神清澈的小姑娘,虽然有些奇怪,老人仍是点头,以心声笑言道:“小姑娘,符箓值不值钱,你我心知肚明,不过那仙人乘槎笔洗,确实能值三两颗小暑钱,妙处不在瓷胎,在那底款上边,那几个字,很值钱。以后你与朋友再当那包袱斋,莫要贱卖了。当然也要小心旁人歹意。最好还是在壁画城、或是龙宫洞天、春露圃这些大山头售卖此物,扣去仙家渡船的开销,总归是有赚的。”
裴钱犹豫了一下,笑问道:“能问老前辈道号、门派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想要登门拜访。”
老修士笑着摆手,打趣道:“江湖偶遇,莫问姓名,有缘再会。何况小姑娘你不是早就猜出我别洲人氏的身份吗?所以这客气话说得可就不太诚心了啊。”
裴钱看着老人,猛然抱拳,聚音成线,与老人沉声道:“武夫裴钱,与前辈就此别过!”
老人愣了愣,开怀笑道:“好!”
李槐看着此时此地、仿佛有些陌生的那个裴钱,有些羡慕,有些神往。
老修士带着两位弟子,登上披麻宗祖山,在那座半山腰的挂剑亭短暂休歇。
老修士笑道:“想问就问吧。”
女子问道:“师尊,那少女是位纯粹武夫?几境了?”
老修士想了想,抚须而笑,眺望山脚不远处的那条摇曳河,只说了两个字,答非所问,“也怪。都怪。”
韦雨松亲自来到挂剑亭,抱拳笑道:“恭迎上宗纳兰祖师爷。宗主在青庐镇,晏肃在神女图那处仙家遗址当中,指点嫡传庞兰溪剑术,来不了。其余那位,估计只要听说纳兰祖师爷来了,哪怕到了山脚,也会立即掉头远游。”
老人笑道:“都无所谓,只要你别跟我谈钱,没有的。”
韦雨松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老人招手道:“别介啊,坐下聊会儿,此处赏景,心旷神怡,能让人见之忘钱。”
韦雨松笑着落座,其余那两位年轻男女,纷纷向这位下宗财神爷行礼,韦雨松一一还礼。
老人问道:“我瞧见了个手持行山杖、背竹箱的小姑娘,叫裴钱,也不知道真假,多半是真的吧,你可认得?”
韦雨松笑道:“她啊,确实叫裴钱,是咱们竺宗主刚认的干女儿。”
老人微笑道:“难怪。”
骸骨滩辖境内,有一条南北向的大河,不枝不蔓,没有任何支流溪涧,在浩然天下都十分罕见。
裴钱接下来要去那座摇曳河祠庙,拜见一下那位薛河神,因为师父以前说过,那位河神于他有恩,虽然他当时没有领情,但是这位河神,与那某座城中的火神庙,才算是当之无愧的山水神灵,只要路过了,都应该烧香礼敬,至于是不是山上秘制的山水香,没有关系。裴钱当然不会自报名号,去祠庙里边默默烧香就行。严格意义上,摇曳河祠庙一直是座淫祠,因为不曾被任何一座朝廷正式封正,也未被儒家书院钦点。
相距河神祠约莫六百里,身边有个李槐,有的走。
去河神祠烧香之后,沿着摇曳河一路北上,就是鬼蜮谷的入口处牌楼了,裴钱远远看一眼就成,至于那座奈何关集市,倒是可以带着李槐逛一逛。
李槐开始惦念那些壁画城神女图的廊填本套盒,瞧着真是好,一个个都比他姐,那真是长得漂亮太多了,不愧是画中神女。也就是没钱,不然一定要买一套,分成两份,分别送给药铺的老头子,和那个曾经背着自己乱逛荡的郑大风,让俩光棍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摇曳河水面极宽,给人看河如观湖之感,没有一座渡桥,水运浓郁,裴钱这边道路有两条,小路邻河,十分幽静,大路之上,车水马龙,裴钱和李槐,都手持行山杖,走在小路之上,按照师父的说法,很快就可以遇到一座河边茶肆,三碗阴沉茶,一颗雪花钱起步,可以买三碗阴沉茶,那掌柜是个惫懒汉,年轻伙计则脾气不太好,掌柜和伙计,总之人都不坏,但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
裴钱抬头看了眼远方,见那云海七彩,大概就是所谓的祥瑞气象了,云海下方,应该就是摇曳河水神祠庙了。
裴钱随口问道:“李槐,瞧得见那边的云彩吗?”
李槐顺着裴钱手指的方向,点头道:“瞧得见啊,一大片的彩色祥云嘛,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院读书人,当然知道这是一方神灵的功德显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