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双臂搁放在桌上,小声说道:“师父,其实之所以没打起来,还有个原因,是大泉王朝的皇帝陛下,到了松针湖,金璜府郑府君收到了飞剑传信,不知怎的,郑府君都不讲究那官场忌讳了,主动问我们要不要去水府那边做客,因为那位水神娘娘在密信上,说她很想见一见我们呢。”
陈平安嗯了一声,“其实当年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大忙,郑府君和柳府君其实不用这么念旧。”
裴钱想了想,恍然点头道:“是啊,还是他们夫妇太客气了。那杯酒,咱们就先余着呗,”
姜尚真在船头那边,感慨不已,见风使舵墙头草,谁说的,站出来,他周首席到了落魄山,第一个不答应!
然后师徒二人,就此沉默。
裴钱突然怒道:“周肥?!”
姜尚真一溜烟跑到廊道门外,轻声道:“裴姑娘,有何吩咐?”
裴钱突然听到师父的心声言语,她与门外那个王八蛋说道:“没啥吩咐,就是到了落魄山,我一定鼎力支持你当那次席供奉,谁敢昧着良心反对此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姜尚真呆若木鸡。
陈平安笑着打开门。
姜尚真已经瞬间想出了七八种补救之法,所以胸有成竹,落座后,笑问道:“大师姐,咱们是喝茶,还是喝酒?”
裴钱却突然站起身,眼神诚挚,朝姜尚真抱拳告辞。
姜尚真在裴钱轻轻关上门后,转头对陈平安感慨道:“山主,你收了个好弟子,让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陈平安无奈道:“差不多就得了,裴钱不吃这一套。”
姜尚真依旧自顾自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裴钱眼光最好,小小年纪就能跟你一起远游两洲,能吃苦,又懂事。”
廊道那边,裴钱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当年在桐叶洲这边,吃苦?我吃的板栗最多,八十多个呢……算了,记不清了。
陈平安走到窗口那边,忍着笑,轻声道:“周肥,咱们很快就又要见到陆老神仙了。”
姜尚真会心一笑,“山不转水转的,陆老神仙见着咱们俩,肯定乐坏了。”
————
落魄山。
今天的黑衣小姑娘,因为昨夜做了个好梦,心情贼好,所以难得跑到一条溪涧那边,解开小辫子,攒了些瓜子壳,趴在水边,脑袋探入溪水中,然后站起身,学那大白鹅的步伐,又学那裴钱的拳法,绷着小脸,然后呼喝一声,在一块块石头上,旋转飘荡,头发旋转,手里边的瓜子壳作那飞剑,嗖嗖嗖丢掷出去。
丢完了瓜子壳,打完收工,又是无敌手的一天嘞。
黑衣小姑娘一路飞奔回岸边,扛起金色小扁担,手持行山杖,大摇大摆,去往山脚那边看大门。
如今小米粒一个人巡山的时候,除了雷打不动的路线,以及巡山之后的看大门等人回家,好第一个被她瞧见之外,小米粒还额外多出了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喜欢看门结束后,大半夜一路撒腿飞奔到霁色峰祖师堂那边,然后倒退而走,返回住处睡觉,也不是几天如此,而是这样大半年了。
今天在山脚,坐在小板凳上,看完大门,黑衣小姑娘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色,将小板凳放回原位后,就又跑去霁色峰。
等到小米粒倒退走到台阶那边的时候,蹲在那边发呆的陈灵均好奇问道:“小米粒,你到底弄啥咧?”
黑衣小姑娘腮帮鼓鼓,不说话,只是步步倒退而走。
陈灵均嗑着瓜子,“右护法,干啥锤子嘛,给我说道说道。”
小米粒咧嘴一笑,赶紧抿起嘴,然后继续一边倒退行走,一边嗓音闷闷道:“我在想着让光阴长河倒流嘞。你想啊,我以前巡山,都是每天往前走,日子就一天一天往前跑,对吧?那我要是每天都往后退,呵!我这么一说,你晓得为啥了么?然后你就又不晓得了吧,我每天巡山步子跨得多大,这会儿步子多小?都有大讲究哩。”
陈灵均愣了愣,笑问道:“有用不?”
黑衣小姑娘抬起持行山杖的那只手,挠了挠头,“我一个好像么啥大用哩。”
陈灵均收起瓜子,走到小米粒身边,“那我陪你?”
黑衣小姑娘摇头晃脑,开心坏了,喊道:“景清景清景清景清!”
夜幕中,陈灵均陪着小米粒一直走到了竹楼那边。
小米粒将绿竹杖和金色小扁担都放在桌上,盘腿坐在那边,小声问道:“明儿还一起不?”
黑衣小姑娘挠挠头,嘿嘿笑了笑,大概是觉得景清不会答应了。
陈灵均点头道:“我喜欢睡懒觉,明儿你去门口喊我,记得多喊几声啊。”
小米粒喊了一连串的景清,然后趴在石桌上,皱着眉头,喃喃道:“好人山主是不是觉得咱们山上的右护法,么得啥用,有些丢人,所以就不乐意回家了啊。我想来想去,好人山主都很喜欢你们每个人啊。景清,如果你陪我再走几天,还是么得啥用,我就去哑巴湖了啊,说不定我一回家,好人山主也就跟着回家哩,对吧?”
一阵清风悄然拂过落魄山,然后一个温醇嗓音在小米粒身后响起,“我觉得不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