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晴朗愣了一下,思量一番,点头道:“确实如此。”
陈平安说道:“所以就事论事本身,当然是好事,可一旦谁占理了,粗脖子,瞪眼睛,大嗓门说话,结果会如何?显而易见,道理本身是对的,讲理一事,却是失败的。”
“真正的沟通和讲理,是要学会先认可对方。”
“你需要自己先做到心平气和,然后用很多个的认可,来讲清楚你真正想要说清楚的那一两个否定。”
“当然,你的一切言语,仍需诚心诚意,不能是假的。这一点,极为重要,要搁在‘心平气和’的更前边。”
曹晴朗仔细思量一番,点头道:“先生在这件事上的先后顺序,我听明白了。”
陈平安双手笼袖,微笑问道:“再想想。看看有无遗漏?”
曹晴朗开始深思。
裴钱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欲言又止。
陈平安望向裴钱,笑着点头。
裴钱壮起胆子说道:“师父,这好像是……强者才能说清楚的道理。”
“比如恰恰是不占理的一方,却地位更高,他反而一有人跟他讲理,就半点不耐烦,立即粗脖子瞪眼睛,怎么办?”
“比如山下门户里边的一家之主,山上的山主,宗主,掌律这些掌权者,他们要是不这么讲理?好像师父的这个道理,就很难说清楚。”
“师父,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裴钱越说越没底气,嗓音越来越低。
到最后,裴钱挠挠头,赧颜道:“不该插话的。”
陈平安却朝裴钱竖起大拇指,“是了。这就是症结所在。”
然后陈平安又问道:“那么,裴钱,曹晴朗,你们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强者吗?或者说希望自己成为强者吗?又或者,你们认为自己现在是不是强者?强者弱者之别,是与我比,还是与暂时境界不高的小米粒,还是个孩子的白玄比?还是与谁比?”
裴钱眼睛一亮,使劲点头,“懂了!”
曹晴朗站起身,与先生作揖,但是没有任何言语。
裴钱又不好跟着起身抱拳,不像话,就白了一眼身边的曹晴朗。
马屁精!
落魄山就数这个家伙的溜须拍马,最深藏不露了。
陈平安喃喃道:“天下人事,莫向外求。”
曹晴朗突然问道:“先生是在担心落魄山和下宗,以后很多人的言行举止,都太像先生?”
陈平安会心一笑,不愧是自己的得意弟子,点头道:“是有这样的担心。”
当一个门派,开山祖师的个人烙印太过鲜明,就会自然而然,上行下效,这种事情,有利有弊。
但是陈平安还是希望,不管是如今的落魄山,还是以后的桐叶洲下宗,哪怕以后也会分出祖师堂嫡传、内门子弟和暂不记名的外门修士,可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够不一样,各有各的美好。
小陌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只是竖耳聆听,对自家公子佩服不已,有序,拆解,精细,重新归一。
愈发觉得自己是个糙人,要与公子学的东西还很多啊。只是在公子这边,估计是真要学无止境了。
陈平安起身说道:“你们两个先回落魄山那边等我。”
裴钱有些担心。
她已经大致看出师父当下的处境了。
陈平安摆摆手,带着小陌离开客栈。
之前南下游历,陈平安打造了一只取材自豫章郡的木制食盒,现在准备出门在京城买些糕点,还有一壶酒,反正会总计开销十四两银子。
然后就走一趟大骊皇宫。
敬酒不喝,就喝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