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就帮忙查漏补缺,赵树下神色愧疚,轻声道:“师父,我资质差,给你丢脸了。”
也就是在落魄山,不然搁在任何一个山上仙府或是江湖门派,肯定少不了几句碎嘴闲话,或是玩味视线。
在落魄山这边,没有谁在背后嚼舌头,因为都是……当面说的,比如陈灵均和白玄,每次见了面,喜欢摔袖子劈啪作响的青衣小童,就会老气横秋告诫几句,树下啊,练拳一事不可懈怠啊,你瞧瞧咱们裴钱,那境界嗖嗖嗖的,无妨,我今儿传你几手绝世拳法,蜈蚣蹦晓得不,看好了……至于白玄,赵树下每次路过那个行亭摊子,白玄都要招呼他进去落座喝茶,被拉着闲扯几句,树下啊,你跟某人作为同门,你竟然打不过一个娘们,让我很失望啊,别愣着啊,喝茶喝茶,我这茶水,与隐官大人在家乡那边的铺子酒水,有异曲同工之妙,喝了可以涨境界的……
其实被陈灵均和白玄两位大爷这么一闹,这让赵树下反而心里好受很多,平时练拳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陈平安气笑道:“说什么混账话。”
重重拍了拍赵树下的肩膀,“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的习武天赋,但是一定要相信师父收徒弟的眼光。”
采芝山的花朝渡。
风鸢渡船在此停泊。
无巧不成书,山君范峻茂和山神王眷的待客之地,就是那座凉亭。
陈平安带着小陌,还有陈灵均和贾老神仙,在这边落脚。
大骊旧南岳,曾经是货真价实地积土成山而成,如今的新南岳,亦是如出一辙。
由大骊王朝牵头,南岳旧址周边十数个大小国家,合力促成此事,毕竟需要一座大岳,帮着稳定一洲南方的山河气运。
浩然天下自古有一条“改京城不改五岳”的不成文讲究。
一洲即一国的大骊王朝,失去了半壁山河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一洲五岳依旧,在谁的国境内,就谁去祭祀。
所以如今的南岳范峻茂,就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脱离大骊宋氏管辖的大岳山君。
用范峻茂的说法,就是一个字,爽!
一场大战过后,其实整座南岳都给打没了一半,再被搬空一半,而南岳数座储君之山中,也只有采芝山得以侥幸保全大半,作为妖族大军临时设置的仙家渡口之一,如此一来,采芝山作为整个宝瓶洲南方为数不多的大山,愈发显得一山之下万山之上。
凉亭那边,一身墨绿长袍的范峻茂盘腿而坐,见着了陈平安一行人,也只是抬手抱拳,意思一下。
采芝山的山神王眷,却是头戴冠冕、紫衣象简的华贵装束,冠冕之上缀宝珠,大如青梅,一看就是件山上至宝。
一般人若是不知真相,第一眼瞧见了这两位,肯定会误以为王眷才是大岳山君,而范峻茂就只是个祠庙的女子神侍。
王眷也参加了正阳山的那场观礼,下榻于拨云峰,当时一洲山神齐聚,与邻近一峰的水神酒宴,遥遥对峙。
当时正阳山祖山那边,传信飞剑如花开,王眷就收到了陈平安的一封密信,还得到了一枚篆刻“峻青雨相”的玉牌,转交给范山君。
得到密信末尾的“提醒”,王眷就火速离开了正阳山。
范峻茂背靠栏杆,开门见山道:“说吧,怎么偿还这笔恩情。”
陈平安笑道:“真不是讨债来了,就只是叙旧,大不了以后渡船路过渡口,你这个山君与王山神,多多照拂就是了。”
范峻茂说道:“少来这套,你不登门找我,我也会找你,终归得有个章程,不然以后就咱俩别叙旧了,难道见着你,就先给恩公磕个头?再说我可不想分心‘照拂’一条渡船百年千年,没个尽头的混账事。”
陈平安点头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南岳各路神灵辖境内的一切天材地宝,只要是可以兜售、并且愿意买卖的,我落魄山得分一份,最少三成,而且必须价格公道,以最低的市价入手。”
范峻茂大手一挥,“就这么说定了,喝酒就算了,留在下次我那山上的夜游宴,管够。”
一旦范峻茂跻身玉璞境一事。
就得按例举办夜游宴。
陈平安笑道:“还有一事相求,我想要与王山神求-购采芝山的幽壤,约莫三千斤,当然多多益善,价格好商量。”
采芝山的幽壤,是万年土的一种,在宝瓶洲极负盛名,是英灵阴物开辟道场小天地的根本奠基之物。
故而王眷的金身神主撤离采芝山之时,大骊王朝专门帮忙将所有幽壤搬迁一空,绝不留给妖族大军。
范峻茂又要大手一挥。
王眷赶紧以心声提醒道:“范山君,采芝山的幽壤,大骊宋氏前些年陆陆续续,已经拿走大半,如今所剩不多了,我这边只有两万斤,范山君是清楚的,这幽壤若是少于万斤规模,就不成气候了,极难培育出新土,反而可能会年年递减。”
范峻茂犹豫了一下,还是大手一挥,与陈平安说道:“我那边还有一万斤,都拿去,没什么价格不价格的,幽壤再珍贵,都比不上那块玉牌。”
此物正是让范峻茂重新火速跻身玉璞境的大道契机所在。
王眷先前返回采芝山,立即上供了一万斤幽壤给南岳。
其实前些年,这位采芝山的储君山神挺尴尬的,因为一场大战过后,南岳都被彻底打没了,就有了个大储君小山岳的格局,这让王眷的金身品秩重返元婴境后,都没敢举办夜游宴,不然提升跻身品秩一事,对于一座大岳储君山头而言,能算小事?
只能等着山君范峻茂的恢复境界,再一起办夜游宴了。